武陵渡口,桃花妖
紅雨綽約章台翠,懶鶯慵怠忙燕飛。青帝早朝聚卿眾,奏是人間二月歸。
武陵渡口,百里桃林。
曾有傳聞,千年前有人在此悟出天下道理,引來上界人接引,反而拒絕上界仙人三千大道於不顧,尋了一個小道,最終惹來天上人的震怒,以雷罰懲之,那人以身軀接下雷罰,身銷道殞。一身靈氣散落渡口江面三十里,一滴精血化做桃林十里環繞渡口,渡口連江。
現今,武陵渡口人傑地靈,桃林已成百里,多有人說曾看到靈氣聚結的鬼魅精怪,靈氣異常,看到的人多被給了一場福緣;也有人說夏夜多有精靈趁孩童出來玩耍時與之嬉戲卻不曾傷人,靈動無比。
又是一年的三四月份,如霧一般的薄雨過後,春光乍好,桃花媚人,飄落的桃花落在黑瓦白牆的建築上別有情調,一些飄進渡口的花瓣順流進入江中,一時間,渡口江中多了些星星點點。
渡口進江的連接處,一個白色道袍的年輕人坐在石塊砌成的台階上靠著身後的牆面。
一般道袍以長袍大袖為主,而男人的道袍卻很修身,說他不是道人。可舉止之間配著一身道袍大開大合也像極了超然物外的宗師手筆,不像別家道館里的道童或者道人手持拂塵,他的身後,獨背了一把劍鞘,和用劍的人也不一樣,他也沒有劍。
男人摘下了劍鞘,看著水面,不時用手中的劍鞘將水挑起,偶爾還能帶出一兩片花瓣。他不喜歡刻意記著什麼,不知道來這裡多長時間了,只記得已經看了五六次桃花綻放,但到底是五次還是六次,他懶得去想,也懶得去記。
男子的眼在這些年總是會望向一處,那是在渡口的最裡面,長得年齡最大的一片桃林里,有一處府邸,府邸中的一個小姐,知書達理,大方得體,最重要的是她好像就是那七八里的桃林,冰肌玉骨。秀色可餐,嫵媚卻又不失靈氣。名叫塗雪。
塗雪有神,身邊的丫鬟也有靈氣,丫鬟叫紅雨,不像是有意以桃花命名一樣,紅雨沒有像小姐塗雪一般的容貌,但也目眸如畫,活潑靈動,像一條有生命的小河嘩嘩流淌著,整條河水都是靈氣。
男子已經以各種理由送去女子府邸各種東西三年,渡口所有人都能說曉得有個英俊翩翩的痴心公子喜歡這裡的塗家小姐,所有人都認為那兩人本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不知道為什麼兩人就是沒走到一起,有人說是塗雪並不喜歡男人,有人說是男子喜歡著別的人。不過有一個可以確定,男子確實不時向塗府送了不少好物件。
男子坐得無聊之後,起身向最裡面的塗府走去,看著一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遇見熟悉的人跟他打招呼也都微微頷首,以示還禮,小橋流水人家,一幅山水畫似的情景被表現得淋漓盡致。「如此景色,豈不美哉。」男子想著,心裡美滋滋的,想著今天又「贈給」塗家「一些造化」,身形便又挺直了幾分。
男子到達塗府門前時,一手提著一隻紫砂茶壺,一手拿著半截焦黑的烏木,幾年來早已習慣,正打算叫門,正巧碰上了開門的紅雨。
「呀!曹陸仙人可是又來找我家小姐?」紅雨臉色俏皮,蹦蹦跳跳走下了台階。
「紅雨啊,你可不要在折煞我了,我怎麼又仙人了,再要說話可不要怪我給你糖炒栗子了啊。」曹陸故作正人君子又沒心沒肺地咧嘴一笑,舉了舉揚起的拳頭。
紅雨見狀忙躲進大門旁邊的桃樹后,顯然之前是吃過板栗的。
「曹公子又在欺負我妹妹不懂事了。」這一句平平淡淡,而從來人的嘴中說出來,天生嫵媚。
「雪小姐,近來可好。」曹陸訕笑過後,恢復了之前的正經模樣,略帶微笑,不過不同於之前的故作君子,曹陸現在一身浩然氣,正道顯露無疑。
「曹公子既然來了,府上稍作片刻如何?」
「求之不得。」
塗雪先行,曹陸在後,當塗雪進入府中后,看著對他做鬼臉的紅雨,身後的曹陸哭喪著臉,顯然今天的好印象又沒了。
塗府中的曹陸跟著塗雪在府中的桃林中遊覽了一天後,在一處涼亭中歇腳,曹陸將那小水壺放在一邊,拿出了之前的半截枯木。
「塗小姐,這是曹某在一處遍布雲雷之處所得,我已經找人看過,是桃木,上面仍然有雷氣聚繞,據說可正一身之氣,有洗髓練骨的效果,今天特意過來相贈。」
「不要。」塗雪看了看那半截桃木,轉而看向曹陸。
曹陸見狀連忙躲過,避免與塗雪目光相接「塗小姐是看不上,不想要?」
「想要。」塗雪回答得乾淨利落
「那又為何?」
「我已經拿了你很多東西了,但從未給過你什麼。」
「那是因為我給的還不夠。」
「夠了。」塗雪的臉上已經有了一些慍怒。
「那就吧你經常說的故事,給我講一遍好了,這就行。」
塗雪看了看半截桃木,最終妥協「千百年之前,這裡並沒我桃樹,只因一人在這裡的渡口邊參悟了一些頂天的道理……」
故事講完,曹陸作揖離去,還是一樣謝絕了府里人的陪送,一人走出了桃林,走出了府邸。走出涼亭之前,看了看塗雪,又看了看紅雨,最終欲言又止。
講完故事的塗雪看向略有倦意的紅雨,紅雨立刻精神了起來:「小姐,不怪我,你這都跟曹陸講了好多遍了,只要那人一送你東西就讓你講,我都聽膩了。」
塗雪笑了笑,又嘆了口氣,她怎麼能不知道那截桃木的價值,看向紅雨:「你說,讓讀書人說出一件事情真的就這麼難嗎?」
「小姐,我渴了。」紅雨可憐巴巴地望著眼前的小姐。
「瞧把你慣的,這壺水送你了。」
紅雨連忙捧起石桌上的小砂壺,不顧什麼儀態,喝了起來還說了句:「小姐,這個裡面的水比想象的要多一點誒!」
已經走遠的塗雪看到這一幕,繞是她也有些哭笑不得,但還是掩面笑了一下:「怎麼,它還能是方寸物不成,咫尺之間能存物幾萬?」說完讓身邊的下人拿了那截桃木跟著她遠去……
曹陸從塗府出來后像是如釋負重一般終於送了口氣悻悻然道:「我的姑奶奶,終於是送到手上了,我可是又聽了一遍無聊透頂的故事啊。」說完又開始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完全沒有了保持一天的君子浩然:「哈哈,高興,去找二柳子喝他店裡的桃花釀。」曹陸剛說完,便到了一個小店,又好像一直都在這裡一樣。
曹陸剛來渡口時便知道,塗雪,是青丘之靈附著在了桃樹之上,久而成人。紅雨是從靈水裡生出的精靈,只是可能還不自知。
至於他曹陸,是來尋道的,來這裡之前他去過很多地方,有深淵大澤,名山大川,還有道觀,紫氣東來,但是那些地方都不是他追尋的道,直到來了這裡,雖然沒有找到,倒是也沒想這麼早就走。
但是今天,當曹陸剛拿起從店裡買來的酒水時,瞬間變了臉色,然後原路返回,從來到渡口從未發過脾氣的曹陸臉上多了一絲陰霾,壓著怒氣,一步一沉,當走出人群后,曹陸一腳跨出便出現在了十幾仗開外,縮地成寸……
走到塗府門前,一片方圓十里的雨幕遮在府邸上當的桃林上,表面雨點打落了一片又一片的花瓣,實際上卻給桃林一次又一次地輸入生機,曹陸知道,他的紫砂壺破了。
這次沒有等人通傳,曹陸徑直走入府中的桃林,找到了在亭子坐著的塗雪,曹陸這次並未坐下只是低頭看著石椅上的塗雪:「那個小丫頭呢?」
「被帶走了。」一如既往地嫵媚,可這次貌似知道了什麼的塗雪多了些冷傲。
「你確定是帶?」
「曹仙師為何不對我出手?」
「我來這裡是講道理來的。」雖然說著這句話,但卻不見曹陸臉上的怒氣絲毫減少。
聽到這句話的塗雪,先是一愣,後來也是有了火氣:「哈哈,聖人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要與我一個女子講道理?好,你要講道理,我就跟你講一講這道理,上人有上人的規矩,山下人有山下人的法子,你們人間有人的道理,我們妖有妖的規矩,紅雨確實是我豢養的眾多精魅之一,但是那又怎樣,我這裡做的就是生意,這就是我活著的道理,我何曾對她有半點不好,在天上人那裡我的這點道理不是同樣半點行不通,道理講不通了,自然是誰的拳頭硬誰就是道理,你以為我沒有幫過她,那我的桃林為何會無故消失三十里?」
曹陸聽后,不在說話。轉頭向遠處默默走去。
「說來我還沾了我那妹妹不小的光,你當真對我沒有一絲怨氣?」塗雪對著遠去的曹陸像是自諷,又是挖苦到
曹陸停下,回頭,又是一個不失禮儀的作揖后,雙腿微彎,拔地而起直衝雲霄,同時肩擔身後武陵大江六十里,他要與那丫頭一起跟人講一講道理。與此同時地面一聲裂響,七八里桃林毀去半數。
坐在原地的塗雪扯了扯嘴角,大半真身被毀,若想補回來,消耗的天材地寶不計其數。她不喜歡他,可最終她還是自作多情了。
曹陸剛升至雲霄,便有雲層裂開,金光接引,顯然是想為他指路。
「滾!」當金光照到曹陸身上時曹陸一聲將那些金光震碎。
那束金光被震碎后像是發怒了一樣瞬間收回,緊接著空中雷雲滾滾。
「你充其不過三道而已,我倒要看看你弄不弄得死我!」
「咔~」電閃雷鳴過後,曹陸擋在浮在空中的江水前,一道天雷被人硬生生用拳頭打了回去。
「我曹陸偶見仙人出拳,也曾一拳蒸大澤!」
「之後棄拳不出。」
「咔~」,又是一聲比第一道更響的轟鳴
「我曾見上人出劍,也曾一件斬山嶽!」
「之後丟劍拿鞘。」
第二道雷過後便不再繼續降下,只是越來越厚的雷雲提醒著人還沒有結束。
「怎麼,你也有不爽的時候,嫌我欺負你么?」
「好啊,來,我看你能奈我!」說完曹陸脫下了一直穿著的道袍,浩然之氣席捲天下。
天上雷雲看到來人表現,愈發轟鳴,緩慢下壓,令人窒息,像一個受到孩子謾罵的震怒老人。
「轟~,咔~」最後一道雷應聲而至,曹陸怒目承受,他身後的天空浮武陵江水六十里。
那次之後,所有人都知道,武陵渡口的一個仙人,手托江水六十里,與天上講了一番道理……
……
多少年後,一江水正神受封,一方天地之內可不受天地約束,她的金身府邸之中,一男子躺在床榻,面色紅潤,呼吸均勻,只是好像一直都在睡覺。
「曹陸,你要是在不醒的話我一定給你一板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