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蘇漾的身體逐漸痊癒,雖然還是消瘦,可到底恢復了元氣,從他能上躥下跳去御花園捉螢火蟲便可見一斑,宗桓深思熟慮後作出決定,如期舉行冊封大典。

  大晉王朝自古便有男妻的先例,便是帝王也不例外,這些男皇後有個別稱,曰:鳳君。

  雖然童家寶並非真正的男子,但那日在中秋夜宴上,宗桓站在鳳儀樓之巔說出了那樣一番話,加上千秋殿上空天降異象的事已經在民間傳開,這世上又有誰敢反駁?他這鳳君之名可謂當之無愧,無可指摘。

  此時承乾宮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雖說蘇漾這幾個月日日與宗桓同吃同住,早已有了鳳君之實,如今才算是真正的名正言順,下面伺候的人難免要沾光。

  蘇漾坐在宗桓懷裡,神色獃滯,待王德全笑意盈盈地宣讀完聖旨,用尖細的嗓音道:「欽此,鳳君大人接旨吧。」

  他還是不能接受現實,若當真做了鳳君,豈不是又要同宗桓歡好?他可還記著呢,童家寶就是被宗桓做死在床上的!!

  系統:「你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蘇漾分析給它聽:「你之前說過,原主死了我才能穿過來,我來的那天他們不是才歡好了一宿,他身上又沒有別的傷痕,不是做死的還能是怎麼死的?」

  系統:「……」竟然無法反駁。

  蘇漾簡直委屈到不行,他身上的痕迹最近才消散乾淨,對宗桓還是有些恐懼的。

  宗桓見懷裡這小東西又發起呆,伸手捏了把他腰間的軟肉,蘇漾被他捏得脊背發顫,連忙接過聖旨,嘟囔道:「奴才謝主隆恩。」

  相處了這樣久,宗桓多少摸清了他的脾氣,這小東西平日里都是自稱「我」,沒大沒小不成規矩,只有事情不順遂他心意的時候才會自稱「奴才」,算是變相的抗議。

  個人習慣,無論有沒有記憶,都是不會改變的。

  宗桓使了個眼色,王德全與阿虹便領著人出去,偌大的承乾宮登時變得空蕩蕩的,蘇漾靠在男人寬厚的肩上,手裡不輕不重地撕扯明黃的聖旨,很是鬱悶。

  宗桓掰過他的臉,危險地問:「你不想和朕成婚?」

  哪裡是不想,分明是不敢!!

  蘇漾濕漉漉的黑眸閃了閃亮光,他問道:「若是和你成婚,又有什麼好處呢?」

  這個問題是宗桓始料未及的,和自己成婚有何好處?恐怕天底下也只有他會這樣問,和帝王成婚,萬里山河與之共享,是萬人之上的鳳君,權勢地位唾手可得,誰見了他都須得討好奉承,從今往後便再無人敢對他不敬,他可以隨心所以,肆意妄為。

  這些是宗桓想給這個男孩的,只是他不曾想過,他的寶兒可想要這些。

  宗桓望著那雙滿含期待的杏眸,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最後只好問道:「你想要什麼好處?只要朕有,只要你要。」

  蘇漾自是高興不已,他問:「此話當真?」

  「自然。」

  蘇漾抿了抿唇,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

  宗桓也不催,自顧自拿起奏摺批閱,過了好半晌,懷裡的小崽兒拉扯他的衣袖,他抬眸問:「想好了?」

  蘇漾揪著他胸前的衣襟,極嚴肅地說道:「你若是和我成婚,做了我夫君,那一定要對我很好很好才行。」

  宗桓眯起眸,幽幽地問:「難道朕待你不好?」

  蘇漾被他瞪了一眼,小腿都開始發顫,他硬著頭皮道:「這是不同的,你想啊,民間的夫妻都是相敬如賓的,有什麼事都是夫妻一起商量的,哪像你這樣,總是對我為所欲為,我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說到後面聲音已經低若蚊吶,要不是宗桓就貼在他身上,只怕根本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

  宗桓皺眉,道:「朕何時對你為所欲為,不讓你說不了?」

  蘇漾急道:「比如昨晚……你都沒有聽我的抗議,偏要脫我衣裳!」

  宗桓愣了愣,鬧了半天原來在彆扭這個,他唇角勾起一抹稍有些邪氣的笑,曖昧道:「即便是民間的夫妻,平日里如何相敬如賓,到了床上,該脫的還是要脫,該做的也一樣不會少。」

  蘇漾聽得臉紅,他自認為自己臉皮已經足夠厚了,可遇到宗桓這種實幹家,終究還是欠缺點火候,這人可不光是嘴上說說,他可是真的會付出實踐的,真是想想就怕!

  宗桓見他不說話,耳尖卻紅透了,忍不住又是一笑,他湊到蘇漾耳邊輕聲道:「好,朕答應你還不成?成婚之後,朕一定待你很-好-很-好。」

  說完便見懷裡的小東西用眼睛偷瞄他,似是在道:你可不要騙我。

  宗桓撫了撫他柔軟微涼的髮絲,開口保證:「朕說的話,自然是算數的。」

  於是蘇漾滿意了,捻起一塊白糖糕遞到宗桓口中,宗桓緩緩咀嚼,感受口中鬆軟甜膩的滋味,心想,等成了婚,這小東西便如同這盤中的白糖糕,吃到飽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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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大晉的祖宗典法,皇后的冊封大典之前,須得進太廟祭祀先祖,和宗氏一族的列祖列宗打個招呼,算是入門儀式。

  太廟建在皇城外的武陵山,常年有重兵把守,蘇漾穿著繁複華美的鳳君朝服,是艷麗卻沉穩的大紅色,玄色金邊綉著展翼的火鳳,長長的黑髮被整整齊齊地束起,插了一根金絲楠木的發簪,端莊綺麗,美不勝收。

  這身衣服固然是美,只是穿戴起來麻煩得緊,天還沒亮便早早起來,被宮女們擺弄了半天才穿上,蘇漾打了個哈欠,歪坐在鳳輦中打盹。

  ——「從今往後,不許再被別人欺負,誰都不行,記住了么。」

  蘇漾在睡夢中微微蹙起眉頭,是誰在說話?這聲音好熟悉……

  ————「鳳儀樓,有鳳來儀,正如你之於朕。」

  鳳儀樓,有鳳來儀……是宗桓,他在同誰人說話?

  眼前是如同漫天星辰般絢爛的火光,星星點點,彷彿銀河從九天直直落下,墜落人間,男人星目劍眉,那雙深邃的眼眸比黑曜石還要耀眼奪目,他身後的焰火立時黯然失色。

  他如此深情望著的人是誰?有什麼即將呼之欲出。

  忽然鳳輦被什麼衝撞,摔落在地,腦門重重磕到轎輦的車壁,蘇漾從夢中驚醒,腦海中的困惑瞬間消散,只在心底留下一絲莫名的遺憾。

  他揉了揉腦門,喧鬧聲從四面八方湧來,似乎有人在喊「護駕」還有「刺客」,阿虹掀開轎簾,急急道:「大人,在鳳輦中坐好,千萬不要出來。」

  沒等蘇漾應聲,她已然不知去向,隱約可以聽到外面傳來的廝殺聲,還有刀劍相撞擊的聲音。

  蘇漾想出去找宗桓,他覺得跟那個男人在一起比較安心,可是阿虹囑咐他不要出去,他擔心出去會遇到不好的事,正在猶豫中,轎簾再次被掀開,只是出現在眼前的不是阿虹,也不是宗桓,而是……宗旭。

  雖然他臉上戴著面具,但蘇漾還是從那雙陰鶩的眼睛看出來,這人絕對是武王宗旭。

  「武,武王你……」

  宗旭隨手拭去唇角的鮮血,沒有聽蘇漾啰嗦,迅速出手點上他的睡穴,把人扛在肩上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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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炊煙裊裊,遠方有幾隻大雁飛過,此時已是深秋,宗旭眯著眼睛望著湛藍的天,深邃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茫然。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一枚棄子,卻成了這場戰局中最大的變數。

  當年宗桓被先皇厭棄,打入千秋殿反省,那時他剛被先皇封為武王,十五歲加封王爵,大晉歷史上再沒有這樣年輕的王爺,可謂風光無限。

  或許是源於兄弟的血脈聯繫,他直覺這個同胞哥哥不簡單,至少不會這般容易就被擊垮,他從家奴中挑選了一名年幼的小太監送去冷宮,為的也不過時時監控宗桓,同時提防他,並沒有刺殺誰的打算。

  這個小太監就是童家寶,生的玉雪可愛,唇紅齒白,是能叫人卸下防備的長相。

  後來,宗桓從冷宮中出來,還徹底走進先皇的眼裡,連他也遠遠比不上,漸漸被忽視被冷待,等到宗桓登基,巨大的心理落差終於叫他失去了理智,他給童家寶下達指令:刺殺宗桓。

  結果自然是失敗了,一敗塗地。

  他沒有想到,這個當年被他遺棄的棄子,竟會找到辦法再次獲取宗桓的信任和寵愛,他比誰都清楚,宗桓這個人夠果決,也夠睿智,唯獨欠缺對人的信任,讓他接受一個曾經妄圖謀害過他的人,堪比登天之難。

  他甚至可以作下論斷,若是讓宗桓拿性命來換童家寶,想必他也是願意的。

  地上的男孩緩緩睜開了眼眸,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沁著迷茫的水光,如同夜空繁星般光彩奪目。這樣的美色,的確是有禍亂後宮的資本。

  蘇漾的視線漸漸找回焦距,他打量了眼周遭的環境,是一間十分荒涼的破廟,還有不知在想什麼的武王,這男人的目光讓他下意識地厭惡。

  宗旭緩緩朝他走來,問:「怎麼,短短三年,你已經不記得自己的主子是誰了?」

  蘇漾垂下眼睫,笑道:「王爺說笑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奴才的主子自然是陛下,王爺亦然。」

  他回答得這般隨意,叫宗旭十分不滿,他獰笑一聲道:「看來你還是沒吃夠苦頭。」他用內力催動體內的母蠱,只盼能看到這無法無天的小太監跪地求饒。

  一盞茶后。

  蘇漾摘下一株狗尾巴草編了個圓環,隨口問道:「王爺什麼時候放我回去,陛下見不到我,可是會著急的。」

  宗旭:「……」他為什麼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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