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童言無忌
「那個時候惡人谷的人也在相國寺?他們救了你,為什麼不把你送回相國寺,而是帶回了南嶺?」
離歌那個時候真的很難過,雖然她年紀還很小,但是已經懂得了生死,體會過死別。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自己命硬,所以生命中重要之人都一一離她而去,自那場大火過後,她好長時間都不敢走出房門,生怕又害了別人,晚上也總睡不安穩,總會被噩夢魘住。
她想,若是那個時候惡人谷的人將大哥哥送回來,她就不會如此了吧?
離歌清亮的眸子幽著水,像是秋天的湖面,乾淨清澈,陳年怎麼忍心讓她知道那麼多陰暗的真相。
當年惡人谷的人救他,不過就是為了利用他。
利用他的仇恨,利用他的血統,利用他來對抗宣帝,事實證明,那人雖然有點失心瘋,眼力還是有的,他這南楚的攪屎棍當得還是有模有樣的。
自嘲地勾下嘴角,陳年及時找了個託詞,說:「因為那個時候我身受重傷,而惡人谷恰好有藥草醫治我,他們就把我帶會去了,若是知道我會昏迷那麼多年,浪費了他們那麼多珍貴藥材,他們不一定會救我吧。」
「那你醒了之後,怎麼不來見我。」離歌小聲抱怨著。
她生命里重要之人寥寥無幾,那個時候他若能回來,那該有多好。
因為那個時候,他處處受制於人,行動根本不能自如,還有,他的臉毀了,怕嚇到她,所以就一直藏著。
等到他成了惡人谷的一把手,等他換了幾張臉回來之後,一切都遲了。
「小歌兒,我現在回來,是不是遲了?」陳年眼神驀然黯淡,那深黑的瞳孔中只剩一絲光亮。
透過他的瞳孔,離歌彷彿看見了諸多過往。而那諸多過往,都在他的一言一語間,在她面前重新上演。
離歌心情深重,悶聲道:「阿宣哥哥,你對我而言很重要,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可是,我不想當你好朋友,我想像小時候那樣,時刻陪在你身邊,疼著你,護著你。」陳年蒼白著臉色,緩緩道來。
「可是,阿宣哥哥,我們只能做朋友了,人心很小,裝下一個人之後,就再也裝不下其他人了,就算是朋友,我們也能陪著彼此一輩子不是嗎?」離歌仰頭,澀然道著。
聽完離歌的這番話,陳年唇線抿成一條縫,久久無法開口,只是幽怨地盯著她看。
說不出胸口滿溢著怎樣的情緒,只覺有蟲蟻在啃噬,又像是刀子在攪動,比他在惡人谷受過的極刑,還要痛上幾分。
五指緊握,指關節發出了「咔嚓」的聲響,又緩緩放鬆,陳年苦笑一下,從懷裡掏出一面手帕。
將手帕伸到離歌面前,他才不緊不慢一層層剝開,裡面是燒黑了的玉佩。
初時,離歌只覺那半塊玉佩有些眼熟,細看,她才將玉佩認了出來。
那是小時候她送給他的玉佩。
「大哥哥,你吹的笛子太好聽了,你可以天天吹笛子給歌兒聽嗎?」
「呵呵,小歌兒,求人辦事可是要拿出誠意了的哦。」
「哦,這樣的嗎?唔,我這裡有個好看你玉佩,送給你,大哥哥以後每天都吹笛子哄小歌兒睡覺好不好?」
「好。」
耳畔的聲音越來越真切,那個畫面也越來越清晰,離歌抬眸看著陳年,想開口問他,那天晚上火勢如此之大,這個玉佩怎麼還在?
可是話在舌尖流轉,卻像被人生生扼住了咽喉,她半個字也道不出來。
「歌兒,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才能重新站在你面前,熬了多少年才能重新回到你身邊嗎?」
「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了嗎?」
「若是我回來早一點,你是不是就不會喜歡上其他人了?」
陳年不給離歌開口的機會,自顧問著。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離歌慌了神。
在她的記憶里,就算是打算一輩子不分開,大哥哥也是親人一般的存在,他與哥哥並無不同。
當年還那麼小,童言無忌,他竟然將她的話全都放在心上了。
離歌雖然心裡有些酸楚,但是她清楚地知道,除了蕭莫塵,她的心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了。
她將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陳年以前輕輕撇,便全看了個清楚。
他的小歌兒,再也回不來了。
空氣突然變得稀薄,兩個人都沉默不語。
離歌垂著腦袋,她不忍心看陳年臉上的表情,而陳年,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他想最好一下子,把他缺失的那十年全都補回來。
突然,一陣敲門聲打破了沉默,也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門外之人是追風,此刻他帶回了一名郎中。
抬眸,離歌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了陳年兩眼,將視線別開,說:「阿宣哥哥,郎中來了,我就在門外守著,有事喊我。」
「嗯嗯。」陳年微笑著點點頭,目送離歌出去。
將他們的互動盡收眼底,追風皺眉摸摸後腦勺。
我才離開了一會,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個氣氛如此微妙,還阿宣哥哥,咦!
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追風跟著出門,順手將房門關上。
此刻,在對街的廂房坐著兩名錦衣華服的男子。
「五哥,怎麼辦?要不我去把離小姐引出來,你再動手。」蕭莫寒端起茶杯,沒有心思品茶,乾脆就放了下來。
蕭莫塵手指慢慢摩擦著白玉杯子,稍稍斂眉,叫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五哥著反應到底是什麼意思呀?
蕭莫寒細細打量著他五哥,發現他鎮定自若若無其事,但是他自己急成了狗。
今日早晨,皇帝宣蕭莫塵入宮,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給他下達了命令,如今外憂已除,惡人谷這個毒瘤需要摘除,特意讓他帶人捉捕流竄在金陵的惡人穀穀主陳年。
好不容易找到陳年的下落,本來可以將他一網打盡,可是沒想到,離歌竟然跟他在一起。
若是此時強攻,說不定會傷到她,如今進退兩難,所以蕭莫寒一副很傷腦筋的樣子,偏偏他五哥還自顧喝茶,一點心急的樣子都沒有。
又不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急啥。
端起茶水,蕭莫寒一口吞盡,重重將杯子砸下,翹起二郎腿,靜靜地看著他五哥的反應。
蕭莫塵似是將茶水當酒水,灌了一杯又一杯,眸色幽深,盯著一處,除了灌水,不做其他反應。
什麼惡人谷,什麼陳年,本王不在意,本王在意的是,歌兒為何會和他在一起。
眸色一緊,蕭莫塵將手中的茶杯砸下,對著眼睛驀然瞪大的蕭莫寒說:「本王去,你在這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