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扮豬吃老虎
逐風看到離羽臉色劇變,本無血色的臉白得近乎透明,瞳孔驀然瞪圓,信上的字眼像是給他沉重一擊,使他久久無法消化。若是擱平時,逐風絕不會對送到相府的信件又任何的好奇之心,只是,今日離羽臉色確實難看,讓他不得不重視起來。
「主子,信上寫了什麼?」逐風問。
「咳咳咳!」話未出口,咳嗽先行,離羽快速從懷裡抽出手帕,捂住嘴巴,一隻手扶著石桌,埋著頭,劇烈地咳了起來。
咳了許久,風起風停風又起,逐影握著劍的手隨風抖地厲害。離羽向來不喜歡別人碰他,但是此刻,逐影還是上前一步,把手放於他的身後,幫他順著氣,語氣不太順暢,抖著聲音,問:「主、主子,你怎麼了?」
離羽本來蒼白的臉,一通劇烈的咳嗽后,泛著病態的紅。他動作有些微抖,移開手,只見那方淡緗色絲線綉四合如意雲紋的白絹帕子,滿是黑濃的血塊,有些駭人。
「主子!」逐影一見著血跡斑斑的手帕,立馬驚呼一聲,眼裡是少見的恐懼感。
離羽將帕子疊起,輕輕抹了下唇,唇瓣上的血跡抹盡后,只餘下病態的灰白色,他嘴唇翻動,有氣無力地叮囑著逐風:「此事,千萬不能讓小姐發現,明白嗎?」
明白,他怎麼不明白。主子為了不讓小姐受傷和難過,總是一個人默默地扛起一切,他給小姐的全是歲月安好的光明,而他身後,全是常人無法承受的黑暗。只是,這次事態嚴峻,關乎主子性命,他是實在是放不下心。
「最近主子身體越來越差了,是否與剛剛信上的內容有關?」
「嗯。」離羽虛弱地點點頭,將信紙遞給逐影,說:「燒了。」
躊躇幾分,逐影終是問了出來:「主子,屬下可以看嗎?」他所指密信上的內容。
離羽點下,伸手緩緩揉了下太陽穴,神色痛苦,最後乾脆閉上了眼睛,稍做養神。
逐影拿起信紙,看完,也是臉色突變,驚愕不止,話都說不利索了,斷斷續續地說:「怎麼,怎麼會這樣?皇上什麼要害主子?還是用此種陰險惡毒之法。」
呵,口蜜腹劍,棉里藏針,這就是南楚的天,這就是人人口中那個昏庸無能,一無是處的王,他用精湛的演技幾乎騙過了所有人,包括自以為能讀懂人心,能揣度聖意的自己。
離羽心緒飄忽,神色恍惚,臉上痛苦的神色愈加明顯,喉結艱難滑動,虛弱地說:「大家都說宣帝無能,可是細想才發現他有過人之處,那便是演技自然地扮豬吃老虎。人人都以為宣帝軟弱好拿捏,從不屑與之為敵,這就是為什麼宣帝這麼多年能得心應手地遊離於各大勢力之間的原因。冷家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看似勢力龐大,卻還是要看著皇後娘娘的眼色行事,所以,宣帝只需抓住皇後娘娘一個人的心即可。而方家,看似手握軍權,功高震主,可是幾代的沉澱下來的根基,一朝被年輕的元帥分了一半去,落得個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而本相。」離羽停下,咳了兩聲,半響,才接著淡淡地說:「本相在朝堂看著一手遮天,能直接引導朝堂輿論,可終究是個文官,追隨者雖多,見風使舵者也多。本相只要一倒下,那些人,便會直接轉向宣帝,哪怕是宣帝的決策再怎麼荒唐,他們也只能拍手叫好,因為沒有第二個離相能領著他們與皇權抗爭。宣帝把本相捧在這個無人能及的高度,相信也是處心積慮,蓄謀已久的。」
「可是,主子對皇帝又無異心,還處處為他分憂,總不能為了讓文武百官全聽他一個人的,就要除去主子。難道,我們相府暗自與惡人谷來往之事,被宣帝發現了,所以才想要除掉主子。」逐影接上離羽的話,推測著。
離羽依舊搖著頭,抬頭去瞧那屋上毒辣辣的日頭,映得綠瓦明晃晃的,他眼裡噙著一抹冷光,說道:「皇上若是想真心除掉本相,要是發現了此事,那就不是下毒的事了,直接一道聖旨豈不幹凈利落。況且,本相與陳年也就是近兩年有聯繫,而陸風在信里提到,本相體內之毒,已有一定的年頭。」
離羽一說完,逐影便狠狠地啐了一口,氣紅了臉,他不比追風粗獷,可是此刻也爆出了粗口:「媽蛋!那狗皇帝到底想幹嘛!看不慣人直接罷黜掉不就好了!還要暗搓搓下毒害人性命,一國之君如此卑鄙下流齷蹉,簡直非人哉!」
逐影罵了幾句,出了點惡氣,才稍微好受些,可還是心亂如麻,有些擔心,看離羽臉色越來越差,連忙安慰他說:「不過主子不用擔心,陸風醫術高明,妙手回春,定能為主子解毒的。」
話雖如此,離羽還是覺得心裡有些隱痛,臉色不禁多了幾分鬱郁,吩咐著逐影:「給陳年修書一封,說計劃需提前,還有,此事一定要瞞著小姐,不然,本相不會再對你心軟的。」
「是!屬下領命!」
待逐影退下后,離羽一個人獃獃坐了許久,那風愈起愈大,吹得他身上的月白袍子飄飄欲飛,吹得他心亂如麻,如一千隻繭子在心裡繅了絲一般,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思忖起,最後只是濕了眼眶。
相比失去性命,他更怕扔下離歌一人在世間,孤苦無依。他自小就沒讓她吃過苦,身邊若沒了他的庇護,定是很難過。
他不信小秋,不信蕭莫塵,不信任何人,只信他自己。這世上若有一個人能不計回報,能全心全意,能拿命去愛他的小宛,那麼,這個人只能是他。
思及此處,離羽心中大慟,終是淚流滿面,將心中所有的鬱結全部化為淚水,流了出來。
華寧宮,曦風殿。
白素心手執著象牙梳子,頗為滿意地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唇角似有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長發,發如烏瀑,光可鑒人。
她很是得意地微微抬起下巴,小聲說道:「本公主才是天之驕女,生來就是鳳命,百里雪,你算是個什麼東西!」
白素心忽然停手不梳,憶起那晚,依舊氣得咬牙切齒,眼神陰冷地陷入回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