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求葯
無心塔上,夜風徐徐,醺然欲醉。無心湖上初升的明月,飽滿地嵌在墨藍綢海似的夜空,輝光清冷,隱隱透出青白的玉色,風一吹,湖面裂成無數細小的碎銀,耀眼極了。
蕭莫塵眼中彷彿映入這萬點細碎的銀光,滿眼寒星,冷若冰霜:「斷了?好好的線索怎麼會斷了?」
無名一身黑袍被風吹得鼓鼓的,他伸手攏了下衣領,側對蕭莫塵,「剛好查到西涼巫女魏若蘭,她擅長偽裝,隱姓埋名入了千畫閣,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跳脫著。若不是查到她手臂上烏鴉的標記,怕是沒人知道千畫閣里弱質芊芊,楚楚可憐的玲兒,就是西涼嗜血如命,殘暴無良的巫女。」
「此事與她有何干係?」蕭莫塵打斷他。
「蝕骨散就是她帶來的,也是她給將毒藥給了陳婦人。不過她與離小姐無冤無仇,之所以這樣做,定是背後有人在指示。可惜我們剛查到她時,她已經被滅口了。」
「滅口?」蕭莫塵眯著眼,習慣性地摩擦著腰間的荷包,今日的荷包也是新換上的,質感很好,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東西,疑問道:「西涼巫女可不是一般的三教九流,有人能使喚得動她已然是不可思議了,消無聲息地將她滅口,就更是匪夷所思了。確定,被滅口之人就是西涼巫女?」
原本無名很是胸有成竹,聽了蕭莫塵這番話,稍作遲疑了:「確實,沒人見過魏如蘭的真容,手臂上的烏鴉圖案也是容易偽造的,身上的蝕骨散說不定就是她自己放的,故意擾亂我們的視線,藉以脫身,真是陰險狡詐至極!」無名狠狠地拍了下欄杆,咬牙切齒地說著。
今夜月亮很圓,漫天的星辰繞著那輪圓月,將著金陵城裹上了一層淡淡柔和的光,蕭莫塵望著明月,漫不經心地道:「本王對那個幕後黑手是越來越喊興趣了。」
「給本閣主兩日時間,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蕭莫塵抬抬下額,突然,他又想起陸風的話,只言兩語地跟無名說了離羽中毒之事,讓他一同著手調查。
無名開始很是愕然,竟然有人能把手伸到相府去,比西涼巫女之事更加讓人匪夷所思。
而後,他突然笑了起來,由於帶著面具,此刻笑聲有些駭人。他拿著那把南陽玉骨扇點了點蕭莫塵的肩膀,好笑道:「本閣主倒是覺得,殿下你越來越離不開我了。」
聞言,蕭莫塵嘴角一抽,綳著臉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冷笑一聲,接著無名的話道:「閣主若是肯拿下著面具,與本王坦然相待,本王會更加離不開你。」
「別!本閣主可無龍陽之好,殿下用不著離不開本閣主,我倆這樣相處就夠了。」無名突然收起嬉皮笑臉,認真到:「殿下無需屢屢窺探本閣主的身份,殿下只需記得,本閣主是永遠不會對殿下不利的。」
蕭莫塵端詳著無名,想通過他的表情看清他的心,奈何除了冷冷放光的面具,他什麼都看不透。
呵,都不能坦誠相見,談何真心。
偏過頭,蕭莫塵背著手,任憑風吹起他的衣服,面無表情地看向湖裡。
如果可以,誰不想坦然地走在陽光下,面具始終是冰冷的,隔絕了一切真情與信任。
罷了,殿下對他始終是有所保留,不過,來日方長,他會用行動去證明自己的心。
「天色漸晚,本閣主互送殿下回府吧。」無名見蕭莫塵一副意興索然的樣子,便識趣地結束今晚的談話。
「上次殿下不就是在這裡遇刺了嗎?今日百里北不在,不親自送殿下回去,本閣主不安心。」
蕭莫塵淡淡一笑,沒有推脫,只道了句:「先去相府吧。」
說完,就兀自下了樓,留下無名在後面搖頭晃腦。
嘖嘖嘖,陷入愛情中的男人真可怕,開過葷的男人更可怕,才分開不過一個時辰,就又想黏上了。
突然,無名收起了笑,轉了兩圈扇子,也跟著下了樓梯。
本是天涯淪落人,他又何須以五十步笑百步呢。
翌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
「顧叔如何了?」離羽一面踏出府門,一面問道。
「腿傷寒嚴重,幾乎不能下地走路,他說老讓醫師往府里跑,不吉利,就便歇到醫館去了。」逐影放下馬扎子,回著話。
顧叔今年已接近花甲之年,也是難為他了。
離羽坐進馬車裡,對著外頭拿起馬繩準備駕車的逐影說道:「等顧叔腿傷好了,就讓他老人家歇著吧。」
「是。」
此刻是卯時,是朱雀街最熱鬧之時。
百姓早起趕集,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有些工人們早起趕工,正向無頭蒼蠅一樣擼起袖子亂串著,還有些趕著入宮點卯的官員們,馬車一輛比一輛大。
這種聲音夾雜在一起,逐影覺得腦子都快炸掉了。
煩躁的同時又很慶幸,還好相府落在最頭端,平日入宮不用經過這朱雀街,這條街當真是擁擠不堪啊。
「逐影。」
逐影走神之前,離羽清冷的聲音隔著天灰色的帘子傳出:「還有多久?」
離羽聲音裡帶著著急切和不悅。
「主子,這路太堵了,一時半會怕是快不了。」逐影聲音越說越小,前面黑鴉鴉的人頭,像極了話本子里的人山人海,看著他心驚膽戰。
突然,車子後面一陣顛簸,一轉頭,離羽已撩起帘子,喊了聲「停車」。
逐影急忙拽著馬繩往上提,「吁」了好長段時間,馬車才停下。
馬車剛停,離羽便撩袍跳下馬車,逐影也跟著跳了下來。
「把馬車放到一邊,本相走路去。」
「是。」
逐影乾淨地應了一聲。前頭堵成這樣,還不如走路。他總算知道為什麼早朝的時候,那些官員一個比一個臉黑,點個卯都要爬山涉水,換誰誰開心地起來。
出神的時間,逐影已趕上了離羽的步伐。
突然,從黑鴉鴉的人群里走出了兩名男子,為首的男子一身錦衣華服,玉冠束髮,面容俊美,身材修長,端的是貴族的氣質。站在那裡,就像是鶴立雞群,天神之子,十分奪人眼球。
離羽一眼便看到了貴氣十足的蕭莫塵。
蕭莫塵也在看他,兩人對下視線,便走近了,雖然來時的方向不相同,但也算是殊途同歸。
「怎麼?一向兢兢業業、鞠躬盡瘁的相爺,又逃了早朝了?」蕭莫塵與離羽並肩打趣道。
離羽聞言也不惱,勾起嘴角:「怎麼?宸王殿下這是羨慕臣可以面聖早朝,而殿下只是一個閑散皇子,見逃勤的機會都沒有。」
聽這話,蕭莫塵都沒有所反應,身後的小北卻是一掃之前的頹廢,兩眼一瞪,怒從心起,抿著嘴,在心裡罵道:離相真不是個東西,說話都沒個度,也不怕被人厭煩。面聖有啥稀罕的,我家主子才不想見到皇帝那張臭臉呢。每次一見著,不管有沒有人在場,都要一番冷嘲熱諷,字字戳心,若是當真如此厭惡這個兒子,又何苦召回來。
小北心裡極其憤憤不平,臉都氣紅了,而蕭莫塵則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乾笑兩聲,接著問向離羽:「離相難道就不好奇,惡人谷著千年一遇的白參,怎麼就到了金陵男娼館里,一位名不經傳的娼伶手裡?」
離羽不回話,冷著臉,只是直直向萬情館走著。怎麼不好奇,當昨晚木言告訴他白參之下落的時候,他就一直被驚著了,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擔心,萬一白參被用掉了,他的小宛該怎麼辦?
思及此處,離羽加快了步伐,心不在焉地回了句:「一切等見過那人便得知。」
離羽心急如火,蕭莫塵卻是鎮定自若。
他篤定白參還在那人手裡,更加篤定那人回將白參交與離羽,不過是要談著條件,要點好處罷。
跟上離羽的步伐,蕭莫塵心裡冷笑一聲。
這金陵城的披皮之人實在是太多了啊。
去了馬車,蕭莫塵一群人抄著小路,很快便到了萬情館處。
風花場所一般做的是晚上的生意,往時這個時候,萬情館還未開門見客,可今日就早早開館了,像是故意在等著他們似的。
一想起民間給九皇子造的謠,外頭那群人臉上便變了色。
不過此時非彼時,離歌的安危是首要的,臉面什麼的,不重要了。
似是想到了一起,蕭莫塵與離羽步子齊齊邁了進去,小北二話不說,掂掂手中的刀,跟著走了進去。
逐影則是退了出去。東西要拿,相爺臉面也要留,清場也是重之之重。
一入內,與上次裝扮全然不同的館主馬上迎了過來。
一聽眾人的來意,也不覺得意外,還好聲好氣地將他們引去陳離的廂房。
陳離此刻妝容不似上次見過那樣,稜角分明,眼神深邃,少了幾分陰柔,多了幾分硬朗。
微微上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而後姿態慵懶地向他們行了個禮:「小生見過諸位大人。」
「你知道我等的來意?」離羽問道。
陳離站直腰,漂亮的眼睛一彎,說道:「自然知道,昨晚木護法找過小生。」
「即是如此,本相長話短說,白參可還在?」
「在自是還在,給還是會給,不過嘛。」陳離頓了一頓,看著蕭莫塵說道:「白參相爺現在就可以拿走,不過小生有個條件。」
蕭莫塵眉毛一挑,諷刺地勾起嘴角。
果然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