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第108章 世上只有媽媽好
校園的一枝一葉,被陽光照射得油亮油亮,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
艾沫惜給祝慧星打了電話,約她在鐘樓相見。那是學校里一個巨大的銅鐘,氣勢磅礴,建築宏偉。百年校慶的時候,一個後來飛黃騰達的學生所捐贈。
這成了學校的醒目標誌之一。
祝慧星遠遠走來的時候,周圍還圍著一群學生,吱吱喳喳,男男女女,大家似乎都很高興。
祝慧星看見坐在鐘樓旁邊長椅上的艾沫惜,跟學生們交待了一下,眾人作鳥獸散。艾沫惜也看見了祝慧星,忙站起身來。
去了學校里的一個餐廳,和食堂比起來,這個餐廳足夠氣派了。
餐廳名字叫紅河谷,頗有情調,很適合黎家兩個優雅女人的第一次在外單獨約會。
確實是第一次單獨約會,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情,
艾沫惜百感交集,這個堪比母親的女人,是多麼慈祥美麗,當初是否自己太過執著,錯過了很多與之親熱的機會?
原本可以更親密一些,一如一個女兒。轉念想想,又覺得也許世事都是註定的。如果當初變得親密,此刻怕是更加難以自持吧。
祝慧星也不動聲色地望著眼前的女孩,長大了,真的長大了。當初見面的時候,這女孩才兩歲。轉眼,就長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再過一陣,也許會是她的兒媳婦。
其實在某些特質上,這女孩跟自己何其相似,都是那麼乾淨的眉目,不嬌艷,不嬌縱。
點了些清淡小菜,台灣風味的炒飯。校園餐廳,便是這樣。
整個過程中,兩個女人從未有過的話多。憶起從前,從前的從前,忘記了是誰開的頭,似乎都有。話題從黎相宇小時的頑皮直說到中學時成績有多差,再說到他越長越帥,還在他的書包里搜到過女同學寫的情書。
再後來,黎相宇竟然不走後門還能考得上大學,並且糊弄得像模像樣。當時祝慧星愁得啊,以為黎相宇一定考不上,要是考不上,她這個當教授的媽面子往哪擱?
再再後來,黎相宇這總裁的位置也坐得不錯。最初還有很多不和諧的聲音,不過只花了短短的時間,他讓這些聲音果斷地消失了。
兩個女人談著同一個男人,角度不同,但都是那麼愉快,就連調皮搗蛋似乎都成了優點。
眉眼彎彎,兩個女人都是。
只是很奇怪,整個過程中,誰都沒有提到過黎華庭一丁點影子,彷彿這個人從來就沒存在過。
祝慧星奇怪,艾沫惜也奇怪,卻都默契的沒有說出來,好似這個影子一出來,就會打破唯美的畫面。
吃完飯,又叫了兩杯果汁。紅河谷本來就是這樣休閑的一個地方,甚至晚上,還會有樂隊駐唱。
艾沫惜鄭重將禮物遞給祝慧星,這是第一次送她禮物,也是最後一次。
以前,都是祝慧星送禮物給她。這次,相反。
祝慧星沒有掩飾臉上的欣喜,接過來,立時就當著她的面拆開,表現出很熱烈的期盼。
艾沫惜感覺好幸福,鼻子酸酸的。
音樂盒已經擺在桌上了。祝慧星贊一聲:「呀,好漂亮。沫沫,我很喜歡。」
她表達得很完整。其實無論是什麼,只要是艾沫惜送的,她都會是這句話。
艾沫惜傾身在那音樂盒的鈕上一按,音樂就響了起來:「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
那盒子里的小女孩,以嬌憨的姿態投進媽媽的懷抱,最後,音樂停了,粘粘地說:「媽媽,我愛你。」
音樂,循環往複,小女孩和媽媽分開后,又再次投入媽媽的懷抱,周而復始。
只要不按停止,就會一直一直唱下去。
但總有結束的時候,所以艾沫惜果斷按了停止鍵。
任何事,都應該有結束的時候。
祝慧星的眼眶紅了,手微微有些顫抖。她從沒想過還會有這麼一天,那種對女兒的感覺,和對兒子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這個姑娘,其實一直都心思柔軟。
雖然,她沒有真的叫她媽媽,但用這個表達,也是一樣的,不是么?
彼此,都思潮起伏。
今天,有太多的不一樣。
在艾沫惜和祝慧星道別之時,她笑得很燦爛,甚至,臉上還有些矯情,走了幾步,回過頭大聲喊:「媽媽,我走了!」
然後掉頭跑掉了。
祝慧星站在校園門口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啊,她叫的是媽媽,天哪,媽媽!
這個稱呼被黎相宇喊了二十幾年,似乎也沒有這一聲來得激蕩人心啊。
那樣清脆柔軟的聲音,直直流進了心靈最深處,最深處,最最深處。
祝慧星那一瞬間,真的快流淚了。今天是個好日子啊,又是禮物,又是叫了人生里第一個「媽媽」。她忽然想,是該讓這兩個小傢伙結婚,以後不是可以天天聽到她軟軟的聲音叫「媽媽」么?
那該是有多愉快呢?
艾沫惜發現自己很沒用,一直忍一直忍,忍到最後,叫了一聲媽媽,扭過臉來,還是淚流滿面。
呵,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她就像根狗尾巴草。
如果她有自己的爸爸媽媽,如果……她至於像如今這樣被逼得走投無路么?
她在車裡坐了好久,用掉了很多紙巾。然後將頭仰著,告訴自己,從此,只能在心裡哭泣,只能。
她沒有去黎華庭的病房裡搞一場溫情的道別,以感謝他的養育之恩。做不到別人打了她左臉,她還伸出右臉讓別人繼續打出對稱。
她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當然,更是一個記仇的壞姑娘。
回到邢季風的別墅時,已是接近黃昏了。
那時,邢季風正在花園裡悠然地邊喝茶邊上網,似乎在開一個什麼視頻會議。
總裁們現在都愛這個,不論地點,不論時間,隨時都可以開開會。
艾沫惜瞄了一眼,做了個不打擾的姿勢就準備進去,卻被邢季風叫住:「我很快忙完了,你上去換了衣服下來喝茶。」
艾沫惜做了個「OK」的手勢,磨蹭近半個小時,才下來找邢季風。
小鄭給她泡了茶,味道怪怪的,像是某種果茶。小鄭很得意:「這是我自己研製出來的,艾小姐,你試試口感。我還有好幾十種味道的,你每天嘗一樣。」
聽起來,像是她要在這兒住很久很久。
艾沫惜沒有反駁,真的很認真地喝那果茶,贊道:「開始味道有點怪,但漸漸就會有甘香回味之感,很爽口。」
小鄭得了表揚,很高興地走了。
邢季風悠然地喝一口茶道:「你從來都很會安慰別人,還不露痕迹。」
艾沫惜歪著頭,笑笑,又喝一口:「我不是安慰,是真的好喝。」說完,問了另一個不相干的話題:「你說,一個男人要怎樣才會對喜歡的女人死心?」
邢季風想也沒想,便扔出一個詞:「背叛。」
「……」艾沫惜不否認這是最直接的辦法。但是,黎相宇會信?
邢季風盯著艾沫惜的眼睛,這女娃又哭過,雖然已經掩飾得很好,又如何逃得過他的目光:「一定要分手?」
喜歡的女孩要和情敵分手,他竟然還有些惋惜,這是什麼心態?何時,他高尚的人格已經升級到這個境界了?
這從來都不是他的風格。
艾沫惜點頭:「一定。」
「為什麼?」邢季風明知是黎華庭逼迫,卻還是想不通,小艾的倔強為什麼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你能替我保密么?」艾沫惜抬眸望向他,眼中有信任,還有不吐不快的衝動。
壓抑得太久,無人可訴。
邢季風只遲疑了片刻,便微微點頭。
「叔叔以命相搏,我不得不退。」艾沫惜說這句話的時候,雲淡風輕的樣子,痛到不能言說,便是這個模樣。
邢季風震驚異常,以命相搏?黎華庭!
一個長輩,用這種方式拆散相愛的男女,會不會太卑劣?
艾沫惜再喝一口果茶,舌尖有苦澀的味道:「我賭不起他的命,只好把我的愛情輸給他了。」自嘲地笑笑,沒有哭,有些弔兒郎當的味兒。
她越是洒脫,越是讓邢季風心酸。
如前幾日那樣哭出來,似乎更好?至少比現在這樣好。
欲哭無淚,她連哭都不想哭了。
這麼短的時間,她的傷口絕不可能癒合。那是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將所有的傷痛掩埋起來?
邢季風還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聰明地閉了嘴。
再說下去,又有什麼用?
除了讓她重新回憶一次那些傷口,新傷,舊痕,這個燦爛姑娘的心,早已千瘡百孔了罷?
艾沫惜盯著他的臉,忽然道:「邢季風,你為什麼不談戀愛?」
邢季風沒料到這個時候,她還有心情八卦他的事,頓時眸色亮起來:「我怎麼感覺你問的是為什麼不吃飯?」
艾沫惜點頭道:「談戀愛跟吃飯是一回事,都是民生問題。說說,你為什麼不吃飯?」
「我要吃飯的。」邢季風很認真地回答。
艾沫惜呵呵笑個不停:「那說說,為什麼不好好吃飯?」
「我可以說我很好地吃飯了么?」邢季風看她一眼,這姑娘滿眼的狡黠和執拗,再不是那個戰戰兢兢的小艾了。要是離開黎家有這大好處,他舉雙手贊成。
「不可以。」她仍是執拗,語氣肯定。
「……」邢季風陷入了這個好好吃飯的沉思中,似乎,是該好好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