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要人
景然持盞倚在湘妃竹美人榻上,看著院子裏的錦帶開的正歡,紅豔豔的一簇簇,低頭飲茶,上官鈺的話餘音繞梁,一直在耳邊回蕩。
我們可不可以活的簡單點?
景然也是如斯想,簡單的過著,想著眼前的所需所求,知足者常樂,是不是自己要求的太多了,恨,裝得太滿,心智都混亂了。
仇恨的活著,是不是浪費了這一次重生,自己現在主要的任務就是對付於氏,查出薛氏死亡之謎,揪出於氏小尾巴,就這麽簡單,為什麽發展到最後會是人民群眾內部的矛盾?
得不償失啊。
景然搖搖頭,伸手把茶盞放到雙層烏木茶幾上,慵懶的從美人榻裏坐起,理理裙衫,喚寶簾:
“寶簾,我們出去走一走”
“哎!”
寶簾正在廊下打絡子,聽見景然的話,很是高興——奶奶她終於看得開了。
景然淺笑,率先走出了【青楓浦】的垂花門。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繁花盛開,不勝枚舉。
一陣杜鵑,可以鬥急了一城的杜鵑花;一陣風起,每棵柳都吟出一則白茫茫.虛飄飄.說也說不清,聽也聽不清的飛絮,每絲飛絮都是一株柳的分號.輕隨微微的吹拂著,如毛的細雨無因的由天上灑落著,千條萬條的柔柳,齊舒了它們的黃綠的眼,紅的白的黃的花,綠的草,綠的樹葉,皆如趕赴市集者似的奔聚而來,形成了爛漫無比的春天時。
遠處有黑色的燕子斜斜的掠過了水麵,波心湖的水紋在春風中都蕩漾著綠色,遠處有嬉戲的小丫頭,身姿輕盈,早已是換下了冬襖,換了春衫,蹦蹦跳跳的彰顯青春的活力。
“芳甸,是不是在那裏呢”
景然伸出手指指向遠處幾個玩耍放風箏的小丫頭。
“奶奶,眼力好”
寶簾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看了看遠處,笑著道:
“的確是芳甸那丫頭,一準又在淘氣”
“於氏這次這般大度?容忍小丫頭們這麽放肆的玩耍?”
景然詫異,按理來說,於氏為了上官釗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心情指定不好,怎麽可能這般仁慈。
“奶奶不知道,老夫人因為紅······”
寶簾剛剛準備說出那個名字,卻是中間住了口,小心的打量了景然一眼,景然神色淡然,沒有什麽起伏,便接著道:
“紅綃流產,自殺,老夫人勃然大怒,叫人綁了三爺去【廣業寺】麵壁思過,清心寡欲的住幾天,太太跟著反抗了幾回,可這件事情老爺也是同意的,所以最後沒奈何跟著去照顧三爺了,再說如今侯府裏是大奶奶當家,大奶奶心善,這點事情,不是多追究的”
於氏最在意就是她的寶貝兒子,那是她下半生的依靠,她不得不小心的嗬護著,這才養出上官釗那般荒淫無道的德行。
“你是不是認為我很殘忍?手段陰狠?”
“不不不”
寶簾聽見景然這麽問,嚇得“噗咚”一聲跪下來,連忙搖頭,繼而訕訕的笑著道:
“奶奶心善,我們都是看在眼睛裏的,不是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嗎,奶奶這麽做也是為了安身立命,不得已而為之,本是無可厚非的,奶奶不必太過介意”
“你說話很好聽啊”
景然緩步徐徐而行,看著寶簾的眼神既是帶著讚賞又是含著慍怒,寶簾看不出,加之氣勢的凜冽,一時間也是不知道該回答什麽話,隻有在景然招手的手勢裏站了起來,諾諾的跟了上去。
景然歎口氣,的確,在仆婦們的眼裏,洪氏治家的手段雖然嚴厲,但是人是出了名的和善,和自己不同,自己這幾次的出手,結果大大出人意料,起到了震攝作用,不免有人說自己的不是。
景然疊手與腰際,看著波光瀲灩的湖麵,陽光甚好,閉上眼深深吸口氣,都有百花香了——春天真的來臨了啊。
算了。
景然再次睜開眼,苦吧,自己前世的確很苦,很悲情是不是,可是現在是重生以後,沒必要為這些不存在,自己有沒有經曆的事情,耿耿於懷。
開心點,好好的享受生活吧。
景然如是想,心情豁然開朗,自己本來就是一個活潑的小丫頭,沒必要如此苦情。
心懷滿足,喜悅,步伐不免的輕快起來,嘴角的笑意也是越發的抵達心裏,寶簾看了,也漸漸的舒展了緊蹙的眉頭,心裏的大石也放了下來,她最是怕景然因為這件事情,變得更加陰沉,心裏懷得恨越發的濃烈,現在看來倒是想開了,也不枉自己和流霜的苦口婆心的勸阻了。
“前麵是趙姨太呢”
景然聞言看過去,果然看見趙氏素衣素袍,坐在亭子裏品茶觀花,神態悠閑,旁邊立著侍兒薇兒。
景然突然想到文碧,她是薛氏死亡時間的突破口,可是自從景然答應趙氏的請求以後,這個文碧自己還真沒有見到,趙氏是來打幌子的嗎?
“趙姨娘”
景然甜甜一笑,迎了過去,趙氏一看見景然歡歡喜喜的走了過來,微微一愣,但是很快的反應過來,趕緊起身。
“二奶奶來了”
“姨娘好興致啊”
“春日容易犯困,我就出來走走,二奶奶這也是散散心?”
趙氏也是聽說了紅綃的事情,不免打量了景然幾眼,見景然不但不難過,反而眉宇間有釋然之色,仿佛,再大的恩怨,這會子也和她沒有幹係似的,眼神裏有莫名的舒心和樂天,到不似以前的鬱鬱寡歡,怨恨潑天了。
“姨娘的心裏無憂自是睡得安穩,可憐我們這些操心的人們”
景然說著坐到趙氏身邊,抬頭,眉眼如星河燦爛,趙氏是個心思玲瓏的人,知道景然是在向她要人,可是你不給我也不會還,趙氏和景然打起了太極。
“我清心寡欲,又有我佛如來庇護,自是如此安眠,不如二奶奶睡前也念念佛經?”
趙氏麵色含笑的看著景然。
“哦?”
景然黛眉微挑:
“姨娘睡得好,不知道三妹睡不睡的好啊,二妹的婚事可是定在四月初六,四妹上次去【廣業寺】,也是頗得周夫人的青睞,我看婚期也就這幾天商定的事兒,如此三妹就是嫁到妹妹的後麵了,這該讓三妹如何自處啊?”
這個地方是南方,春天天氣格外的要暖和些,景然說著拈起薄帕拭拭額頭滲出的一層薄汗,心裏暗歎趙氏的老奸巨猾。
趙氏聞言,果真麵色微變,沉吟片刻道:
“我的私宅是在柳葉胡同,門口掛著一盞蓮花燈,二奶奶去時隻管道,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自然會有人接應二奶奶”
整的像特務接頭,景然汗顏,既然達到目的,景然也就不想和這個心機深沉的人再打交道,便點點頭,辭別了趙氏。
又是吩咐寶簾備馬車,流霜準備出去的東西,自己則是梳洗一番,帶著寶簾駕著馬車超柳葉胡同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