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紅綃自殺
那個時候,自己隻有七八歲,比上官鈺大三歲,薛氏的病一直不好,自己的母親便按照薛老太君的指示,把自己送到侯府,還記得那個時候,自己緊緊地拉著母親的衣袖,隻是希望她不要走得如此決絕,可是那個孤單落寞的背影還是沒有回頭。
雨,傾盆大雨,就那樣子落下,在房簷流成一道道雨幕,遮蔽了自己的視線,那時候嚎啕大哭,隻是感覺母親把自己給丟了。四周霧蒙蒙的一片,突然的就感覺世界如此之大,自己確實始終孤獨一個人。
然後是一雙小小的手拉著自己,為自己拭眼淚,稚嫩的樣子,憐惜的看這自己。
“不要哭了,以後我們倆兒作伴吧”
如此幼稚的語氣,也許從那個時候起上官鈺就住進了自己的心裏,那瘋狂的愛慕,像是藤棘一樣,在心底盤根錯節的成長,一路招招搖搖。
如今,葉落成泥,再也沒有希望了,沒有了······
紅綃無力的在門框上滑落下來,睜著眼睛看著屋頂上一排排整齊有序的木頭——
是不是每個人的一生,就像這個木頭,排列好了,想動,就除非把屋頂給掀了,自己是奴婢,就是個奴婢。是自己錯了,不該有那樣子的想法。
錯了,我一直都錯了······
慘白的臉上滑過一顆晶瑩的淚珠。
景然看著紅綃躺在那裏,就像是一片失去光澤色彩的樹葉,枯萎的飄落在泥土之上,等待著命運的到了,心裏抽動一下,止不住就落了淚。
紅綃至於上官鈺,就像自己至於秦毅淼,愛的死心塌地,到最後才知道,他愛的人並不是自己,是失望嗎?是痛惜嗎?所有的都不是,反而一片平靜。
哀莫大於心死,心都死了,一切的恩恩怨怨,就真的不是那麽重要了。
到現在景然才明白真正的許景然那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至於她,該是愛慕容沛的吧,隻是可惜,造化弄人,到底還是嫁給了上官鈺,這樣子一個剛烈的女子,怎麽能允許自己的愛出賣自己愛的人,因此才選擇自殺的吧。
對不起慕容沛,更對不起上官鈺,愛了就愛了,紮進心底的愛,是再怎麽樣都是騰不出來的,因此倒是沒有空間去承擔上官鈺的愛了,對於他,總是一份子憐惜之意。
景然深深的歎口氣,提裙像門外走去。
“二奶奶看我這個樣子了,還是不把事實告訴我嗎?”
景然突然感覺裙角一緊,一回頭是紅綃揚起的臉,眸子裏這時卻是有驚人的不息光彩。
景然琉璃般的眸子,在她那臉上轉了幾圈,緩緩蹲下來說道,吐氣如蘭,可是在紅綃的耳朵裏,卻是漸漸的心若死灰,抓住裙角的手,無力的 垂了下來,一臉的不可置信,愣怔怔的看著景然朱清色的繡鞋,在清澈的雨水裏濺出剔透的水珠,順著一圈一圈的漣漪,倒映在水波裏的影子漸行漸遠,紅綃緊咬的唇已是滴下血來,滾落在地麵上,就像是一朵一朵嬌豔的紅梅。
“姑娘!我對不起你啊!姑娘······”
槐花看見紅綃的反應,思量自己的所作所為,失聲痛哭,撲倒在紅綃的身邊。
是的,紅綃身邊的奸細,景然的耳目就是槐花,一直對紅綃忠心耿耿的槐花,可是在利欲麵前,這麽小小的主仆之義根本不算什麽,何況景然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可是在看見紅綃這樣子時,槐花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天大的一件錯事。
姑娘如此對我,我怎麽能恩將仇報?我真是豬狗不如!
槐花痛惜不已,懊悔在心裏滋長,“啪啪啪”的打著自己的嘴巴。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貪慕虛榮,是我利欲熏心!是我的錯啊,姑娘!”
紅綃木訥的搖搖頭,今時今日,在討論誰的對誰的錯,還有什麽意義。
“都是為了活命,我不怪你”
語畢,紅綃失魂落魄的坐回暖炕上,嘴角噙著嘲諷的笑意。
窗外,煙雨蒙蒙,春天是真的來了啊,可是紅綃心裏的那份子春意卻是零落成泥,再也不複完整。
幾日之後,景然正站在廊下喂鳥,蘇繡柳葉黃長衫,柔絹墨色暗花曳地長裙,盈盈一握的纖腰,束著寶藍絲絛,素色的著裝裏,跳躍亮麗的色彩,越發顯得她纖細高挑,俏麗的站在那裏,倒是把萌發的春意都給比下去了。
小雨還是一直淅淅瀝瀝的下著,也不知道到底是為誰在哀傷不已。
“奶奶”
流霜麵色凝重急匆匆的走進院子,行至景然身邊,低聲說道:
“紅綃在屋子裏自盡了。”
景然聞言,剛剛伸出去的為鳥兒食的素手,停止在半空,腰間端著的青瓷缸子,“噗咚”一聲掉到地上,詫異的回頭看著流霜,眼神裏是深深的不可置信,她不知道紅綃竟會是這樣子一個烈性女子!
流霜沉重的點點頭,繼而深深歎口氣,掉落的缸子,隨侍的小丫頭趕緊撿了起來,聽見這話,驚恐的抬頭打量了景然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景然停止的手在略停頓片刻後,繼續伸到鳥籠旁,鳥兒看見食物來了,興高采烈的,蹦蹦跳跳到食槽旁邊,趕緊啄食裏麵的穀粒,不時抬頭打量著四周的環境,想吃卻是不安心。
“差人通知薛府的秦嬤嬤,在派人去京都指揮司把這件事情告訴二爺,另外再去賬房隻五十兩銀子,按妾室的禮儀下葬,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務必要清靜幽雅”
“是”
流霜聽見景然的吩咐,點頭稱是,急匆匆的又走開了。
景然的手越握越緊,青筋暴起——
的確,自己早就知道紅綃的密謀,在上一次搜查的時候就已經查出了那瓶子東西,可是自己為了引蛇出洞,就沒有打草驚蛇,等待紅綃露出馬腳,可是她一段時間暗暗沒有動靜,加之自己懷疑她就是告密者,所以才會利用素蓮去扮鬼嚇人,逼她出手!
在買通槐花,把那瓶子的藥換成蒙汗藥,在敲打綠蕪,讓她們之間反目成仇,利用綠蕪成功轉移上官鈺,和減輕紅綃的戒心,沒有查看清楚就爬上床。
上官釗也是自己放進紅綃的屋子裏,目的就是要一點一點的加深上官釗的荒淫無道的印象,在傳播出去,讓諸多官員看見,那樣子爵位之爭,自己就勝在賢良。
一箭雙雕,此計絕對是收獲頗多,重要的是終於把讓素心慘死的罪魁禍首之一,推進了地獄!紅綃得到了她應有的懲罰!
可是為什麽自己心裏這麽難受,空蕩蕩的就像是失去什麽。
景然靠著廊下的美人靠坐下,看著雨滴在汪著的水裏濺起一層有一層的漣漪,那久久蓄在眼眶裏的淚珠終於還是落下——
自己根本就沒有想到,紅綃會這樣子決絕,身子被毀,就選擇自盡,這股子的意誌真的可以和許景然相媲美。
同樣都是愛憎分明的女子,愛的轟轟烈烈,恨得也徹徹底底,最後的死都是隨著自己的意誌。
到底是可悲還是可歎?
現在這是自己殺害的第幾個人?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景然像瘋了一樣,拚命的搖頭:
“我根本不知道會這樣子,我太自以為是了·····”
自以為是能猜到所有的結局,自以為是能控製一切的突發情況,可是在紅綃的死突然降臨時,景然真的是束手無策。
“我就是一個瘋子!為了報仇,什麽都可以做的瘋子!瘋子!”
她跌落在美人靠上,看著雨滴一滴滴打在欄杆上,濺到臉上,眼前一片模糊,朦朦朧朧就有一個高挑的影子晃進視線裏,越走越近,直到感覺那沁鼻的梅香,這才意識到上官鈺的到來。
“我錯了”
倚在堅實的胸膛,聽見心髒在跳動,上官鈺的肩膀如此的寬廣,景然第一次覺得什麽都不錯,如此相擁,閑聽落花,也是歲月靜好。
可是,那也隻是想當然,想當然隻是當然,世事的逼迫,景然不得不披上堅硬的外殼,用冷漠殘忍對待世間的一切。
要麽忍,要麽殘忍!
景然到現在都記得,柯鳶推自己下樓時說的那句話。
不可能在忍得,上輩子已經忍夠了,那麽。這輩子隻有殘忍了。
景然緊緊的環住上官鈺的腰,仿佛要用盡所有的力氣,在這漂浮不定的塵世,尋找可以寄托的載體一樣。
“景然啊,你是把自己逼的太緊,看著你這麽傷害自己,也傷害身邊的人,我真的很難受,景然,我們可不可以活的簡單點?”
上官鈺真摯的目光看著景然淚眼婆娑,捧著那巴掌大的臉,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是無助的神色,上官鈺即使是再大的怒火,也在看見景然痛心疾首跌落在圍攔上的無助,瞬間崩塌,原來對於她的心寒之意,在這一刻,也是潰不成軍,心裏慢慢的軟化,一心一意隻是想好好保護她,疼惜她,讓她做一個小女人,而不是永遠的活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生活裏。
這是自己的錯,根本不能去怪景然,是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她,她才不得不偽裝起自己,變得殘酷冷漠,甚至有些陰毒,這自己讓她置身在這樣子的環境了,她不反抗就意味著滅亡。
對於紅綃的死,上官鈺心懷不忍,有一段時間,在紅綃流產的時候,的確是責備過景然,可是這一刻,上官鈺才明白景然的心境,不由得心生愧疚,難掩自責之情。
“景然啊,以後我來保護你,一切的一切,你都不用擔心我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