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月公子
景然半夢半醒間突然聽到有人叫她,一睜開眼原來是素蓮。
“奶奶,奶奶,船靠岸了,長壽去請大夫了,奶奶要不要去看看?”
景然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使勁的搖搖頭,眯著眼睛還沒有適應室外強烈的陽光,老半天才回過神來,扶著有些疼的腦袋道:
“去看看吧,別真的出了什麽事請”
頭疼的要命,景然一臉的不愉快,趕到上官鈺房中的時候,裏裏外外圍了好幾層仆婦,具是看著屋裏,嘰嘰喳喳的說著些什麽:
“二爺到現在都還沒醒”
“會不會出什麽事啊?”
“要是真出事老夫人會把我們殉葬的”
“都是二奶奶害的,要是二爺不救她,哪裏會受傷啊”
“就是!就是!”
“害人害己的禍害!害的自己家裏被抄家流放,這會子又來還二爺”
······
一番言語一字不落的傳到景然的耳朵了,立刻臉色越發的陰沉,素蓮氣的麵色發白,火冒三丈,怒氣衝衝道:
“哪裏來的一群亂嚼舌根的下人,主子都是你們能說道的!”
沒有一個人害怕,對於這樣子的指責,所有的人都置若罔聞,雖是不再說話了,但是看著景然的眼神裏還是有鄙夷之色,根本不拿她當主子。
景然淡淡的瞥了一眼,徑直而入,走進上官鈺的房間。
一位耄耋之年 鶴發童顏的老者正在替上官鈺號脈,長須飄飄,二指輕撚,搖頭晃腦,對著站在身邊的紅綃說著什麽。
旁邊站著一位男子,約莫和上官鈺一般年歲,束發長袍,腰間一個青緞腰帶慵懶的靠在舷窗邊,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裏的一隻白瓷杯子,一雙劍眉下細長的桃花眼,褐色的眸子卻是暗藏殺機,嘴角含著笑意,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和上官鈺英氣勃發的相貌不同,這個男人就是妖媚,痞痞的性子,笑意頗有含義,景然不用想就知道這樣子男人絕不簡單,還是少惹為妙,所以招呼都不打。
“師父,這才是這位公子的夫人,您對一個婢女說什麽呢”
老者微微一愣,轉過身看見景然婷婷的站在那裏,歉意的笑著起身對著景然拱手施禮道:
“我一心想著病人,倒是忘了這個了”
景然莞爾一笑:
“老先生隻管說,告於誰都是可以的”
“奴婢就要有奴婢的樣子,還妄想鳩占鵲巢嗎?”
此人說這句話時,眼神終於從杯子上離開,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直直的看向景然,微微牽扯嘴角,露出魅惑的笑來。
紅綃聞言,訕訕的垂下頭去,折腰道:
“還請奶奶贖罪,紅綃僭越了”
“這種刁奴拉出去打死也不夠”
男子視線又回到杯子上,好像那裏有藏寶圖似的,薄唇之間說的話,卻是叫紅綃心裏一驚,“噗咚”一聲跪了下來,看著景然,珠淚就流了下來,哀求道:
“奶奶,不論功勞,紅綃還有苦勞啊,奶奶啊,您不能這個樣子啊,二爺生死未卜,奶奶就要處死紅綃嗎?嗚嗚嗚·····”
說完掩嘴而起,嗚嗚的哭了起來。
景然原本是一點也不在意,這會子被紅綃這一哭弄得火冒三丈,冷冷的道:
“我又沒說要要了你的命,你哭什麽哭!知道人知道你為自己哭,不知道還以為二爺死了呢,你要是在哭,我就把你丟進江裏喂魚算了!”
景然淩厲的眼神落到紅綃的臉上,紅綃嚇了一跳,一下子就止住了哭聲,愣愣的看著景然。
景然看都沒有再看她,對著老先生問道:
“不知他的傷勢如何了?”
“有點嚴重,得看看這一劑藥,要是晚上能清醒,老夫就有九成把握了,要是沒有······”
古時候的人很忌諱死,因此話說到這兒眾人都是明了的,可是那個男子確實大大咧咧的道:
“要是沒醒,就準備後事吧,現在是冬天,還有利於屍體的保存,絕對了運到京都”
紅綃聞言,勃然大怒,如此忌諱死字,你卻好統統說出來,加之剛剛的事情,心裏越發的恨起這個男子,怨毒的目光看向那人。
男子輕蔑的一笑,放下杯子,走到紅綃麵前,二指並攏輕輕挑起她的下顎,直視眼睛,聳聳肩道:
“我有沒有做什麽,你那麽狠毒的看著我做什麽,要殺了我啊,那也看你有沒有這樣子的本事”
語氣到後麵卻是寒人的冷人,紅綃打了一個激靈,慌張的撇過頭去。
“哈哈哈”
男子咧嘴一笑,闊步走出了屋子,從景然身邊擦肩而過,淡淡的有點藥草的芬芳,褐色的眸子一直看著景然,知道他的視線捕捉不到了,這才作罷。
景然叫那目光看得身上發毛,抿抿嘴,對著老先生施了一禮道:
“即使如此,還勞煩老先生在船上過一夜”
“不行不行不行”
老者直是擺手道:
“我醫館還有幾十個病人,如何能在這裏停留啊,要是那樣子,豈不是害了更多的人”
人家都給你按了這麽大的罪名,景然又怎麽好意思留下他。
“即使如此,還請老先生派遣一個徒弟來吧,我們全船上的人都不懂醫術啊,要是真的有事,這一時找不到人”
“師父,我留在這兒吧,我跟著你們上京都,反正正好順路”
“啊?”
景然看著他那漫不經心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能看病的醫生,要是真出事了,這小子能幫上忙嗎?
“你放心,不會把他給醫死的”
散漫的樣子,狂妄的口吻,讓人很不舒服!最後景然不得不在老者的勸服之下,留下了這位狂人。
“我姓明,單名一個月字”
好像這個人沒有張骨頭似的,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此時正躺在裏上官鈺不遠的羅漢床上,手裏拿著一部古書,煞有其事的看著,眼神卻是是不是的瞥景然這邊。
“我知道了,明公子”
景然頗是無奈的撇撇嘴。
就從剛才,這個家夥就像是自己的主人似的,趕走了房間所有的人,隻準她服侍上官鈺,美名其曰靜養,不需人多,結果指使著景然做這做那兒,又是照顧上官鈺又是服侍他的,忙的團團轉,這不又說自己要吃栗子,非得景然替她剝,不剝,以後上官鈺出了事,自己就不管,此時船正在江麵上,要是他不管,上官鈺出事,豈不是死路一條,於是景然隻有忍辱負重,強行上陣了。
是夜,江麵風高浪急,景然吃了飯趕了回來,一進來就看見明月正坐在上官鈺的床邊,緊皺眉頭,聽見有動靜,也不回頭便道:
“出事兒,他又高燒了”
“什麽?”
景然的心騰地被拎了起來,急匆匆的奔到床邊,明月正在為上官鈺施針,長且細小的銀針紮滿了上官鈺的腦袋,看得人心驚膽戰,上官鈺渾身打顫,凍得隻是哆嗦,嘴裏迷迷糊糊不知道喃昵著些什麽。
會死嗎?
景然看著這麽嚴重的樣子,一想到古代的醫療技術,心裏就沒有底,要是他死了,自己會不會內疚一輩子,畢竟是為自己而死。
“喂!”
明月叫了老半天景然,都不見她有反應,一雙好看的眸子隻是看著床上的人,絲毫沒有聽見明月說著什麽,全神貫注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喂!”
明月狠狠地敲了景然腦袋,憤怒的看著景然道:
“你想他是吧,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發什麽呆!”
景然回過神來,強壓住心裏的恐慌,看著明月道:
“我聽說酒可以退熱,不如試一試?”
明月聞言,斂眉思索一會兒,點點頭。
不一會兒上好的酒就端了上來,明月也不用景然動手,自己快速的解決了,於是上官鈺就渾身赤裸的暴露在景然麵前,景然滿頭黑線,惱怒的瞪了明月一眼,轉身離開了屋子 。
“你還有什麽不能看得,趕緊給我回來!”
景然聽見明月的咆哮,不得不重新回到屋內,極其尷尬的伺候著上官鈺。
酒精也試了,退燒藥也喝了,上官鈺的病情還是絲毫不見起色,景然強壓下去的恐慌,這下子突然又升起來,緊咬著下唇,趴在上官鈺的枕邊,一遍又一遍的為上官鈺換著額頭上的巾帕。
明月神色凝重的在房間裏踱著步子,搖頭晃腦,一會兒抬頭說話,一會兒低頭思考,完完全全的沉入自己的世界。
“爺啊,你可不能丟下紅綃不管,就這麽去了啊,爺啊,您可不能挺不住啊······”
二人正在煩擾,紅綃卻是在屋外哭哭啼啼,景然立馬氣的柳眉倒豎,嘭的打開門,指著紅綃道:
“來人,拉下去杖責十大板!”
紅綃聞言,嚇了一跳,眨巴眨巴著眼睛看著景然,絲毫沒有猜到景然的反應,原來隱忍不喜歡說話多管閑事的許氏哪裏去了,這一聲戾氣倒真是少見。
紅綃反應過來時,那厚重的板子已經落到身上,景然冷冷的環視了重眾人一眼道:
“如今二爺正在生死關頭,你們要是膽敢隨意惹動亂,肆意而為,袁媽媽你也不用稟了我,一律拉出去杖斃!”
景然鄭重的看了袁媽媽一眼,袁媽媽立馬俯身稱是。
嘭的關上門,眼淚就流了出來,上官鈺生死未卜,這幫人絲毫是不省心,不說為她分憂,偏偏喜歡惹亂子,這種孤立無援之感,強烈的充斥著內心。
上官鈺你要快點好起來。
看著床上依舊昏迷的上官鈺,景然腦海裏一直是他舍身相救的場景,一幕幕就像是放電影似的,在腦海裏傾軋,摧殘著原本就很內疚的心。
景然扶額,無助的閉上眼睛,一滴淚就落到上官鈺的臉上,隨著邊緣緩緩地落到脖頸,一絲冰涼在上官鈺身上很快的劃過,緊皺的眉頭終於疏散了下來。
景然驚喜的看著上官鈺熟睡的樣子,呼吸已經均勻,摸摸額頭,也不再那麽滾燙,這個不信神佛的人,也不禁合手念了一聲佛。
“終於退燒了”
明月查看了一番,重重的歎口氣道。
“你放心吧,明早一定會醒的”
明月看著景然消瘦的背影在燭光投射之下倒顯得很是高大,弱小的肩膀倒是有超乎尋常人的承受力,明月心裏不覺得對這個陌生的女子心疼起來。
“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景然聞言,欣喜的翹起嘴角。
“奶奶!奶奶!不得了了”
素蓮慌張的破門而入——
“船船·····船,船漏水了!”
“什麽?”
二人一臉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