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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言夏有一個習慣,她吃飯時,一定要身邊備著水,最好是溫水,否則她就吃不下飯。母親不覺得她這個習慣好,曾狠下心讓言夏改變這個習慣,那時言夏又倔又不聽話,飯桌上沒有溫水,她乾脆一頓飯也不吃,就這麼餓著。

  餓了兩三頓后,父親看不下去,於是還沒過三天,這改變習慣的計劃就不了了之。

  喻薄的記憶力很好,無論是學習公式,還是有關言夏的習慣,他都能記得一分不差。言夏和喻薄分手后,曾有很長一段時間適應不過來,因為和喻薄在一起的時候,他把一切的事項安排得太周到了。

  言夏不需要有什麼,她只需要有喻薄,就足夠了。以至於分開后的每一天,她都要使自己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服務員的溫水端上來,放在她手邊。言夏抬起眼,說了一聲謝,輕軟的,不細聽就像是一聲囈語。

  店裡的人不多,十分安靜,幾乎不像是餐館,像是一間養生館。言夏聽到湯匙碰到碗沿的聲響,清清脆脆的,忽然就很想聽聽頭上,那扇銅錢風鈴的聲音。

  後來她拿水喝,這裡連盛水的杯盞都是精緻的,杯壁上的花紋,像是一筆一筆細膩勾勒的。杯中的水清凌凌的,模糊地映出她的眉眼。言夏忽然才想起,她今天只是沖了一把臉,就陪蛋糕出去。

  和蛋糕一樣的,不修邊幅。

  可到了現在,言夏只能當做無事發生。

  那頓早飯後,蛋糕回了家,她與喻薄的關係,似乎一下子拉近很多。其實這麼形容不能算是準確,他們只是交換了聯繫方式。

  言夏刷朋友圈的時候,偶爾能刷到喻薄,他發朋友圈的幾率不高,可能十幾天,或者一個月,才有孤零零的一條。內容多是蛋糕,偶爾是一張單調的風景照。他不欲將自己的生活展露在別人面前,那幾條朋友圈,也只是鳳毛麟角。

  今年的開端不太好,才開工沒多久,工作室就走了好幾個人。其實這一行干到最後,做出名堂來,就是出來自己接單子單幹做設計。因此工作室的招聘消息,從年初開始就掛上了。

  言夏的工作項目排滿了,忙忙碌碌的,竟沒有一點休息時間。她從工廠出來時,已經是下午四點,而新接手的客戶在家中,等她過來。

  世界有一天,也會小到這種地步。言夏沒有認出客戶,反而是這位客戶,一眼就認出她來。他叫出了她的名字,顯得驚訝。

  言夏拿著設計圖,實在想不出來她在什麼時候見過這位客戶,直到客戶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是高中時候的班長。

  她略帶歉意地笑笑,說:「變化太大了,一時沒有認出來。」

  這句也不算假話,對於班長,言夏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少白頭,而眼前的他,頭髮可以說是黑得見不到一絲白。

  認出了老同學,班長的話簍子打開,聊了幾句往昔現在,然後他問言夏,參不參加下個月的同學會。

  「之前一直沒能聯繫得上你,所以沒發邀請——」話說到這裡,班長停了一下,話頭忽然轉向一邊,「這次同學會是吳嘉卓和我一起組織的,你們當時不是很要好嗎,他好像也沒有你的聯繫方式。」

  言夏點頭,她說後來就淡了。

  班長也沒有執著太多,他繞回最開始的問題,邀請言夏去同學會。

  她在圖紙上勾勒幾筆,含糊說看時間,潛台詞就是不去。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和一群並不相熟的男女聚會,太累。

  但班長熱情依舊,將聚會的時間地點發給了她。

  言夏談完大致的方案出來后,看到班長發的地點,又是一個眼熟的地名,陳聞仿的酒吧。不過仔細一想,也並不覺得奇怪,既然班長說是和吳嘉卓一起組的局,那麼依照吳嘉卓同陳聞仿的關係,選在他的酒吧也不足為奇。

  班長說的同學會,言夏最終還是沒有答應,現代人有太多的理由,來解釋為何參加不了一個聚會,這些理由,甚至不用費心去想。一句工作忙,就能輕輕鬆鬆,抵擋住大多數詢問。

  不過言夏也並沒有說謊,她這一段時間工作強度太大,連和牛奶玩耍的次數都極具減少。實在記不清,上一次抱牛奶,是在什麼時候。

  直到言夏手上的設計稿大部分都交付出去,她才空下來,被程卓然拉到酒吧。

  言夏這幾天過得昏天黑地,把咖啡當水喝,乍然脫離工作的環境,一時還有點適應不過來。程卓然給她點了一杯酒,杯中的顏色璀璨,粉的紫的,很是奪目。

  調酒師把酒遞給言夏的時候,她看了一眼他,覺得這個黃頭髮的調酒師有點眼熟。有了這一個念頭以後,她竟覺得這間酒吧的格局,也分外眼熟。

  但是言夏她能確定沒來過這家酒吧,酒吧名叫「放縱」,這麼特色的名字,她如果來過,一定會記得清晰。

  倒是公司聚會,去的陳聞仿的酒吧,也有一個與之相對應的,有趣的名字,叫「享樂」。放縱享樂,真是極其切合這營業場所的主題。

  程卓然不光給自己,給言夏點酒,還點了一杯,指名道姓說要給台上正在唱歌的女歌手也一杯。雖然布置陳設,甚至連吧台的調酒師都長得差不多,但「放縱」與「享樂」這兩間酒吧,內在的氛圍極其不同,「享樂」更熱鬧,「放縱」更清凈。

  就像現在,即使已經到了夜生活的開端,客人也不算少,酒吧里依然顯得安靜,只有女歌手在台上,邊彈吉他邊唱一首安靜的英文歌,嗓音也是空靈到幾乎飄渺。

  程卓然悄聲對言夏說,他對這位女歌手一見鍾情。

  原來帶她散心是假,來見心上人是真。

  言夏想到聚會那時,同事也喜歡上了酒吧的歌手,帶著她去加微信號。不過後來,好像沒再聽說兩人有交集,不了了之罷了。她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味道如同它的顏色,酸酸甜甜,酒精味很淡。

  也許是很久沒喝酒了,言夏喝了兩三口就有了輕微的醉意,她單手拿著酒杯,漂亮透徹的液體在酒杯中輕輕晃蕩。她給程卓然瞎出主意:「你可以包下這間酒吧,然後讓她為你唱歌,這裡只有你們兩個人,再準備鮮花蠟燭,她一定會動心。」

  程卓然十分嫌棄她的點子,說簡直俗不可耐。

  「就你這種追人手段,當初怎麼追到你們班學霸,聽說還是朵高嶺之花。」

  程卓然模糊地聽說過言夏的戀情,但也只知道她的上一段戀情結束在高中,對方是一個品學優良的好學生,再多的,也就沒有了。

  言夏已經喝半杯酒,類似果飲的味道很令人迷醉,她正在用銀叉小心地切剛端上來的芒果千層。很奇怪,一個酒吧,竟然有做蛋糕的業務,而且模樣看起來,還頗為精緻好看。

  她略略有些醉意醺然,切開頂上的芒果,插、進嘴裡。

  「我追他,我當時是死纏爛打追的他,烈女怕纏郎——」言夏撐著自己的頭,額發將她揚艷的五官遮得模糊,「這句話是這麼說的吧。」

  「有你這麼形容的嗎?」程卓然說。

  一曲歌已經接近尾聲,台上的女歌手將一頭微卷的短髮撩到耳後,在最後一個音落下的時候,解下了吉他。程卓然催服務員將他點的酒,送給女歌手。沒有了現場演唱,酒吧就自動放歌,曲調還是柔情的。

  程卓然眼一錯不錯地盯著女歌手,身材高挑纖細的女人,著一件五彩斑斕的長裙,服務員在她下舞台的時候,準時送上了這杯酒。女歌手那雙纖長的眼望過來,忽然對著程卓然笑了笑。

  她接下了那杯酒。

  程卓然激動得聲音都變了,雖然看上去,他也只是冷靜地朝女歌手笑笑。而背地裡,他不停地對言夏說:「看見了沒看見了沒,她接了我的酒,這麼多天,她終於接了我的酒。」

  像一個初初陷入戀情的青春少年。

  言夏把慕斯分成均勻的小塊,漫不經心地說:「那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不乘勝追擊?」

  程卓然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於是站起來,稍微整了一下衣服,便朝著女歌手走去。難怪今天穿了西裝,真是西裝革服,人模狗樣。

  安靜的酒吧忽然隱隱傳來吵鬧聲,在靜謐的氛圍里,顯得突兀。

  言夏朝門口的方向看去,來了一大波人,有男有女,該怪她眼神太好,一眼就見到了領頭人的模樣。

  她的客戶,也是她的高中班長。而另一個人,言夏微微眯起眼,仔細打量,是吳嘉卓,他的五官沒怎麼改變,只是抽條成成熟的模樣。他們的說話聲在進了酒吧后更明顯。

  有女生壓低聲音說話:「這裡太安靜了,和『享樂』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

  吳嘉卓一邊招手叫服務生過來,一邊同這個女生說話:「陳哥專門給我們了一個房間,肯定玩得盡興。」

  言夏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了一些端倪,可能這間酒吧,也和陳聞仿有關係。她轉過身,繼續將一小塊一小塊吃慕斯,間或喝點酒,等慕斯吃得差不多了,她那一杯酒也已喝完。

  調酒師問她,還要不要來一杯。

  言夏感覺自己已經醉了,可是她的意識還很清楚,她清楚地聽見,自己又問調酒師來了一杯酒。可能是這顏色漂亮的酒太迷人,也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想給自己尋一個放縱的時間。

  調酒師調好酒,再度放到她的面前。

  言夏重新拿過酒的時候,眼角的餘光掃到了剛剛踏進酒吧的男人。

  彷彿帶著滿身清霜,即使處在人群中,也是能一眼看到的清冷寂靜。

  言夏朝調酒師說:「你幫我調杯酒,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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