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眉從夢中驚醒,凌晨兩點,她摸了摸額頭的汗,喘著虛氣。她習慣在房間里留一盞小燈,淡弱的光芒照亮床頭一角,她翻個身,掩好被角,視線瞥見床頭柜上那張名片。
金光閃閃的名片,印著雲鋒隊鄭鋒幾個字,而那個電話號碼,江眉熟的不能再熟,他十八年沒換過號碼。
江眉鼻尖微酸,眼淚從眼眶裡流出來,沒一會,側躺著的那塊枕頭已經濕了。
江眉閉上眼,哭的有些哽咽,她陷在一個痛苦的漩渦里,每時每刻都在飽受折磨,時間並沒有治癒任何東西。
她的感受和經歷是別人永遠不能體會和理解的,所有苦楚只有她知曉。
鄭鋒一出現,那些回憶如潮水一般湧來,從最初的相識到最後的分道揚鑣,她都記得清清楚楚,一開始越是驚心動魄最後就越是痛不欲生。
十八年了,江珃十八歲了,江眉還是沒辦法原諒他,那種恨她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刻在骨子裡,深埋於心里,所有能聯想到他的東西,事件,她都會厭惡。
那張名片第二天被江眉扔在了垃圾桶里,鄭鋒托職工帶的話,江眉也權當沒聽見。
他想約她今晚在市裡的時光餐廳吃飯,江眉正常的上下班,並沒有去。
廠里有些女的天生一張喇叭嘴,碎了一上午,終於忍不住向江眉打聽,江眉比他們想象的從容淡定,只說是朋友,可她們哪會信,都說江眉傍上了大老闆。
鄭鋒在時光餐廳從下午四點等到晚上九點,他知道她不會來,但還是想等她。
他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他想自己確實是做錯了事情,但一切不是當初看到的那樣的,他不想一切這麼遺憾。
他這輩子就只愛過江眉一個,現在的感情也一如當年初識那般熾烈,他從未變過,只是那時候真的太年輕,他太想要榮譽和出人頭地,太想讓別人刮目相看,人一旦生活環境開始變化心境也會便。
鄭鋒走出時光餐廳,站在路邊抽了一支煙,他還想再等一會。
路上車水馬龍,這是江眉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啊,他忽然覺得連空氣都那麼好聞。
煙抽一半時褲袋裡手機響,鄭鋒接了上去。
那頭的張輝語無倫次的講了一通,鄭鋒皺眉道:「你好好說話。」
張輝:「哥!嫂子她有個女兒!十八歲了!你知道嗎?這是你和嫂子的女兒啊!一定是的!」
鄭鋒整個人忽然像被釘住,手停在半空中,指尖的香煙被風一吹,折下半截煙灰。
鄭鋒喉結微動,「真…真的?你打聽清楚了?」
「這還有假?嫂子的地址都弄到了,那女孩叫江珃,89年生的,就在星光高中讀高三,照片也有,長得可好看了,眼睛像你,臉型大概像嫂子!我發彩信給你看!」
「好好好!你快發我,把其他詳細的資料都用簡訊發給我!」
鄭鋒掐滅煙,急匆匆的上車,開向張輝的住所。
這一晚鄭鋒又喝醉了,看著江珃的照片痛哭流涕,張輝知道他的不容易,一直安慰著。
鄭鋒說:「她得過的多苦啊,自己養一個孩子,那時候她什麼都沒有,一個人跑出去,阿輝啊,我真是混啊!」
「哥,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你,你也有苦衷,誰知道那老劉這麼下賤,搞那些花樣!你當初是剁了他三根手指,要是我我就一刀捅了他,去他媽的老逼崽子!」
鄭鋒指著照片,醉意朦朧的說:「我女兒,長得真像我,這麼好看,以後一定會像小眉一樣,被男孩子排著隊追求,成績也好,真聰明!」
張輝:「嘿,那是,鋒哥的女兒當然聰明漂亮,哥,好好追一追嫂子吧,把事情說清楚,然後復婚吧,好好補償下母子倆,你找了十八年,現在是上天給你的機會啊!你也可以放心了,嫂子都沒再婚過,我看啊,她也還是沒放下你。」
那個年代不似現在,感情如流水,壞了就扔,那時候從一而終,相伴到老的多的數不清,很多都是初戀一生,對一個人的真心和執念對他們那輩人說是很難被動搖的。
…..
鄭鋒一覺睡到大天亮,十點多起來,洗臉吃飯,打扮的精精神神的就去了星光中學,到的時候正好碰上學校午休打鈴。
鄭鋒不知道該不該去教室找她,想著太突兀,怕嚇到孩子,於是在校門口對面的道上等,校門一開,學生如沙丁魚般湧出,都穿的校服,女孩扎辮,男孩平頭,遠看都長一模一樣。
但江珃從裡頭走出來時,鄭鋒一眼就認出來了,他的目光死死跟隨著她。
江珃沿路往奶茶店走,他就在對面的道路走,看著她轉彎了,鄭鋒穿馬路跟過去。
江珃進了奶茶店,鄭鋒在門外等,等了好一會不見人出來,他忍不住推門進去了。
店員小夥子記得他,熱情道:「鄭教練是吧?來找楊老闆嗎?他今天不在,明天再來,或者下午吧。」
鄭鋒環視一圈不見江珃,覺得奇怪極了,難不成這店還會吃人?
他問道:「剛進來一個女孩子呢?瘦瘦的小小的,眼睛很大,長得特別好看的那個。」
店員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說江珃嗎?嘿,她在裡面吃飯呢,鄭教練找她?你們認識?」
「吃飯?她怎麼會……」
「老闆娘不來吃飯誰來吃飯。」
鄭鋒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厲聲問道:「老闆娘?」
「對啊,咱們楊老闆可喜歡她了,當寶貝一樣寵著呢,這不是怕小老闆娘為了高考讀書太辛苦,特意請了五星級酒店的廚師專門每天為老闆娘做午飯,這奶茶店還是為她開的呢。」
鄭鋒耳邊嗡嗡嗡的,想起楊繼沉那張桀驁輕狂的面孔,又想到江珃軟軟甜甜的模樣,他覺得頭疼,疼到整個人都喘不上氣!
這叫什麼事情,剪不斷理還亂!
店員說:「你要找江珃嗎?我幫你去叫她?」
鄭鋒擺擺手,「小夥子,別告訴她我來過。」
鄭鋒用拳頭敲了敲心口的位置,擰著眉走出了奶茶店
鄭鋒站在梧桐樹下抽了整整半包煙,一陣咳嗽差點把肺都咳出來,他腦子裡這根筋就是轉不過彎來,怎麼都想不通兩個人壓根不會有交集的人怎麼會搞到一起。
轉念一想,鄭鋒又忍不住開始擔心起來,他女兒一看就是單純可愛,萬一被騙了怎麼辦?楊繼沉是什麼人,身邊什麼女人沒有,他要是只是圖一時新鮮怎麼辦,女兒能壓住他嗎?女人壓不住男人就會受欺負,她可不能被欺負啊!
鄭鋒重重的嘆了口氣,這他媽他女兒才十八歲,剛成年,還在讀高三,也算半個未成年,楊繼沉怎麼下的去手!
他忽然想起來,前一陣子圈裡傳的什麼小女朋友大概就是說江珃吧,這樣一想,那就是很早之前就開始了。
鄭鋒摸不準楊繼沉,覺得他有點認真,但實在看不透。
想著想著,鄭鋒覺得要是楊繼沉真動心了,日後還不得叫他一聲老丈人。
他狠狠抽完最後一口煙,心想可得好好整整這小子。
……
江珃和往常一樣來他這裡吃中飯,這是她一天中最快樂最輕鬆的時間段。
最近江眉睡眠不好,晚上她也不敢放他進房間,再者實在太分心,做卷子他在的話她只能做一半,根本不能集中精神。
中午這段時間忙裡偷閒,苦中作樂。
江珃也說不清他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但這種感覺也許比戀愛更讓人心動和銘記,以後回想起來大概會是一段非常甜蜜的日子。
今天楊繼沉不在,車行老闆約他去看車,新進的,就兩輛,賣的很快,他實在割捨不下,和她發了個簡訊說了聲就去了。
但飯菜他都給她放房間了。
江珃推開門微微一怔,白色的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女人聽到動靜側過身,睡眼惺忪的看向江珃。
江珃略微有點驚訝,「梔夏姐?」
徐梔夏扶了扶額頭,臉色慘白,她虛弱的嗯了聲。
「你生病了?」
「發高燒,剛在醫院打完點滴,聽說阿沉開了家奶茶店,我就過來瞧瞧,他讓我在這裡睡一會,我實在頭疼就眯了會,你快坐下吃飯吧。」
「你吃了嗎?我們一起。」江珃開始拆飯盒,楊繼沉一般都會準備雙人份的,因為他有時候嘴饞,會和她一起吃兩口。
徐梔夏起身,坐在床邊,淡淡一笑,「不用,你吃吧,他為你準備的。」
江珃把筷子分給她,「沒事的,你生病了得多吃點,不然身體怎麼好的快,有蘿蔔排骨湯,喝嗎?挺清淡的。」
徐梔夏沒出聲,一直盯著她的背影。
江珃沒聽到回答,轉過身來看她,兩個人視線撞一塊,徐梔夏波瀾不驚,沒有迴避。
「吃嗎?」江珃問。
徐梔夏答非所問:「你和阿沉到什麼地步了?」
江珃臉一紅,小聲道:「我們沒什麼。」
「身邊的人都知道他在追你,你應該也知道的。你喜歡他嗎?」
江珃咬著唇,看似不願和她多談論這個問題。
徐梔夏輕輕道:「我們都看得出來,阿沉挺喜歡你的,從他第一眼見到你開始,就對你特別不一樣,江珃,你相信一見鍾情嗎?反正我不信。」
江珃坐在床邊開始吃飯,說:「我不知道。」
「阿沉…..你了解他嗎?你覺得他喜歡你只是因為你是你嗎?江珃,趁著沒陷太深出來吧。」
江珃手一頓,心裡微微發慌,「你什麼意思?」
徐梔夏說:「你知道他過年回老家幹什麼去了嗎?」
「他…他去給母親上墳了啊。」
「是啊,上墳,他還去看望了前女友的母親,那個女人住在療養院里一直都是阿沉出錢贍養的,幾年了啊,啊…大概有四年了。他只正式談過一個女孩,在他十八歲的時候,叫林之夏,和我的名字很像對吧?那時候就因為名字像,他才讓我跟著她,照顧著我。江珃,你其實長得有點像她,特別是你的眼睛。」徐梔夏輕緩的說著,聲音微微有點虛。
江珃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眼眶瞬間濕了,她咬咬牙,憋了回去。
徐梔夏說:「很難過是嗎?那時候我也是這麼難過。那個女孩是誰也比不過的,因為她已經死了,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