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臨行前,向導已經讓大家互相介紹了名字,以免在山上遇到什麽危險,不能及時通知。而大家在知道了顧粵就是顧粵之後,激動了一小會兒後,也恢複了正常。
2012年10月2號淩晨2點,一行人從北坡大本營出發,那時顧粵以為兩個星期後,即2012年10月16號,他們會安全地回到這裏。
當天淩晨雖然風不大,但吹在臉上也會像刀割一般疼。出發這一天的天氣非常好,攀登了五個多小時之後,他們到達了一號營地。幾人就地而坐,喝了些水,吃了點東西後,瘦弱青年霍天波開始對著美女周慕雪喋喋不休,而美女便如這冰山一樣,臉上沒有表情,完全把他當成了空氣。霍天波自覺沒趣,也閉了嘴。
休息了兩個小時之後,他們又繼續出發。在下午四點時,一行人到了海拔六千多米的二號營地。下午的風速一般較大,不宜攀登。所以一行人都在二號營地過夜,如果天氣依舊像今天這麽好的話,淩晨兩點他們再出發。
夜裏,霍天波跑到顧粵帳篷裏,問道:“像對付慕雪這樣的冰美人,有什麽方法沒有?”
顧粵喝了一口熱水,在霍天波滿懷希冀的目光下,回答得幹脆,“不知道。”
霍天波隻得悻悻地離開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即使到了第六天,在行動已經非常吃力,高山反應讓頭劇烈疼痛的情況下,他們還是成功翻越了臭名昭著的希拉裏台階——一道稍有不慎就會命喪珠峰的垂直峭壁,卻也是衝頂的最後一道關卡。
當站在珠峰上時,喜悅自豪充盈了一行人激動起伏的胸腔。
有人拍了拍顧粵的肩膀,是吉多,他做了一個“過來”的姿勢。原來他們是想和他一起拍照留念。顧粵將一樣每晚陪他入睡,給予他力量的東西,放在了峰頂上的經幡旁,而後對著那東西笑了笑,才走到隊友旁,留下了他勝利的微笑。
而災難,就是發生在下撤途中。當人在七千米高海拔上時,他們以為自己的意識非常清醒,但事實上並非如此。所以,當吉多提醒大家前麵有條裂隙,千萬要小心時,霍天波其實也在心裏提醒自己,千萬別過去,千萬別過去……可當他真正到了那兒時,他卻做了和他想法相違背的事——一腳踏了上去。
隨著霍天波落地的沉悶聲響,另外四人皆一步步走了過來(高海拔限製著他們的速度)。
當走到裂隙旁時,吉多拿開了氧氣麵罩,對著底下輕聲喊道:“霍天波?”這個裂隙並不是垂直的,中間有一個弓形的彎曲,以致於上麵的人無法看清下麵的情況。
沒有人回答。又接連叫了幾聲,依舊沒人回答。
吉多道:“既然能聽到落地的聲音,那這底下就不深,但問題是……”後麵的話不說,大家也都明白他的意思。雖然不深,但在這種寒冷高海拔的地帶,掉下裂隙,基本上便是一命嗚呼了。
“可不是還有希望嗎?”周慕雪也拉下了麵罩,道。
“我們和他又不認識,沒必要冒這個險。”胖大叔盧天民道,“我氧氣罐要空了,你們要救是你們的事,我先下去了,大本營見。”說完,戴上氧氣罩一個人往下走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顧粵,這時候突然將麵罩摘下,背包也扔在了地上,“我下去看看。”
吉多伸手攔住他,“要下也是我下,這裏我是向導,都聽我的。”
顧粵道:“如果我在下麵發生了什麽事,你能想辦法應對。如果我們都上不來,你也有能力把周慕雪帶下山。你是給登山者帶來希望的人,不能有事。”
吉多做了多年的向導,可這一番話卻是他第一次聽到。他眼眶含有熱淚,卻知道這時不是煽情的時候,一分一秒都生死攸關。他從包裏拿出繩子,對他道:“這個裂隙應該還算堅固,但是你下去時還是要注意聽聲音,如果聽到哪怕是一丁點的破裂聲,一定要馬上上來!”
“我知道。”顧粵背對裂隙,準備下去之際,他卻突然道:“幫我一件忙。”
吉多道:“你上來再說。”
顧粵卻似乎沒聽見他的話,徑自道:“如果我出了什麽意外,幫我告訴趙子衿,讓她好好活著。還有……讓她找一個比我更愛她的人,我……我不會介意的。”
“你不會有事的。”周慕雪紅著眼眶堅定而又隱忍地道。
顧粵笑笑,拉了繩子慢慢朝裂隙底部下去。
圍繞在珠峰周圍的潔白雲朵,連綿不絕,隨著風的撫摸慢慢移動著。山上的一些白雪,開始被風吹得紛飛起舞。
時間在看似一切安好,卻暗伏危機的情況下匆匆流逝。
在昏迷的霍天波剛被繩子拉到冰麵上時,雪白的珠峰終於露出了詭異而邪惡的笑容。
“哢嚓——”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從山上穿了下來!
這一刻,吉多和周慕雪心中的弦猛地斷裂,還在裂隙下的顧粵握住繩子的手猛地一頓。
“雪崩了!”吉多對著底下的顧粵喊道,“快上來!快!”
“你們快走!”顧粵也朝著上麵喊道,“別管我,快走!馬上!”
吉多看著山上滾滾而來的積雪,一咬牙,紅著眼睛帶著周慕雪迅速往山下去。
顧粵不知道那些積雪什麽時候會來到這裏,但對趙子衿的承諾讓他順著繩子奮力地往上爬,他一定要活著回去!對生的渴望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麽強烈。他的青筋突起,劇烈的運動使得他呼吸吃力,腦袋在這時像被人用密密麻麻的針刺入一般疼痛。在意識已經混沌,腦袋已經無法思考的情況下,一個清瘦的女子卻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人們似乎總是聽說有奇跡發生在誰誰身上,誰誰在不可思議的情況下活了下來。可人們說的奇跡,並沒有發生在國際巨星顧粵的身上。當他終於爬到一半時,像猛龍一般撲飛過來的積雪,將冰上一塊剛好用來固定繩子的瓶狀岩石擊碎,裂隙下的顧粵重重摔向底部。當白色巨龍向他襲來的那一刻,已經遲鈍的腦子裏瞬間閃過許多的人和事。
他早已經離開人世的爸爸,冷漠無情的媽媽,在等著他的恩師楊本源,照顧他縱容他的伯伯陳凡東,將他帶向國際的導演卓唐李,和他一起生活了兩年的駱曉素和何小美……顧粵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身邊竟然有這麽多關心他的人……
最後,腦中浮現了一張怎麽也抹不去的笑臉。她堅強倔強,卻讓他不能不愛。他記得第一次見她時,她的頂撞讓他十分不快,於是在知道有狗仔偷拍的情況下,故意做出親密的動作。他就是想讓她陷入困境,因為從來沒有人在已經是國際明星的他麵前如此放肆。可最後,陷入困境的卻是他自己。看著她和別的男人親密無間,他的憤怒他的嫉妒,卻無處可宣泄。後來,他終於得到了她,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候。可為什麽在得到了她之後,還要來涉險?為什麽在得到了她之後,還要將她放開?也許是他太自信了,他不相信自己會長眠於珠峰上,他鐵定他能安全地回到她身邊。他曾經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證過,可他要食言了……
“趙子衿……”生命的最後,他的聲音微弱卻語氣堅定,“來世,我還會找到你……我會好……好……”
當雪崩停止時,吉多和周慕雪從一塊岩石後走出,望著遠處山上的某處,淚如雨下。
趙子衿基本上沒什麽高原反應,隻是在經過一些山口時,耳朵有些微痛。下了火車,趙子衿乘公交進了市區。她不知道要去做什麽,她看到來自各個地方的遊客在忙不迭地拍照,她看到有人在虔誠地磕長頭,她看到一些穿著藏服的人不疾不徐地走著。臨街的肉鋪裏,大塊大塊的耗牛肉或攤在板上或懸掛著。她突然覺得,這裏是一個十分寬容的地方。
她來到布達拉宮身後的湖邊,坐在長椅上,想象著顧粵也曾坐在這裏,靜靜地看著周圍交談的藏人,靜靜看著湖中休息的候鳥……也許那時他什麽也不想,也可能他在想她。
“你是……”突然,一個男聲在身邊響起,“趙子衿?”
趙子衿看過去,心中一震,“顧……”
麵前的男子有顧粵一樣英俊的麵容,當他對著她笑時,她的一顆心都顫抖了,他的笑容和顧粵如此相似!可一個聲音在腦中提醒他,他不是顧粵!於是,她的心恢複了平靜,再看向男子時,那個笑容便不那麽像了。沒有人的笑容能夠像顧粵那樣,陽光、肆意、無畏。
幾個月後,趙子衿收到了一封來自吉多的信,信中說了顧粵臨走前托他帶給她的話,也表示了自己深深的自責,他不但沒能保護顧粵的安全,就連顧粵用生命救上的霍天波,他也棄他於不顧,讓他被積雪衝得不知到了何處。因為這次事故,吉多打算不再做向導,而選擇在寺廟裏侍奉佛祖,償還自己的罪孽,尋求內心的平靜。
趙子衿給他回了信,說人各有命,既然顧粵說他是帶給別人希望的人,為何要躲在寺廟裏躲避一生呢?
又過了幾個月,吉多又給她寄來了一封信,信中隻有幾行字:前幾天我帶領幾人成功攀登了珠峰,我發現了一樣東西,那是顧粵登頂時留下的。還有,謝謝你的原諒。
趙子衿從信封中拿出照片,那是吉多在頂上照的,在神聖的經幡下,一張她和顧粵的合影,靜靜地躺著。照片中的他們,笑得甜蜜幸福。
若幹年後
滿天繁星的夜晚,廣場上有許多恩愛的夫婦悠閑地散著步,許多八九歲的小孩在噴泉邊嬉戲玩鬧,許多幸福的情侶在長椅上互相訴說著愛意。在一個相對寂靜的角落,一個短頭發戴著白框眼鏡的姑娘,正帶著淺淺的微笑看著廣場上的人們。她穿著T-恤和牛仔褲,一派休閑的裝扮卻給人一種淡雅的印象。
“趙子衿?”一個眼旁有顆淚痣的男子看著女子,驚喜地開口道。
女子偏頭盯著男子看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道:“翟其龍!”
“你還記得我?”男子很高興。
女子沒有回答,而是笑問:“你知道我是誰?”
“當然,現在還有誰不認識你?你的每部片我都看,演得太好了,怪不得能封影後!”
女子笑了笑,站起身,“謝謝,不過我今晚還有事,先走了。”
趙子衿走到了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她聽到身旁的一個女生道:“快看!”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原來在路對麵的LED顯示屏上,是她最近為法國某香水代言的廣告。
“我家今今最厲害了!”那女生又道。
“演技確實不錯。”另一個女生點頭道。
“那當然了,我家今今嘛!”女生頗為自豪道。
趙子衿長長歎了口氣,多年前,她也是站在十字路口,也有人在她身旁討論著對麵廣告上的人,而不同的是,廣告上的人,以前是楊思,現在是她。那麽以後呢,會是誰?
綠燈,趙子衿收回了思緒,不一會兒,消失在人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