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章
這幾天，趙子衿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到底該不該支持顧粵去登珠峰？試想當初如果她因為駱曉素的話沒有來A城，雖然她可能會找到一個好的工作，但在她心裏，一定會對此有所遺憾。遺憾著遺憾著，當歲月將她的背壓彎時，她便已沒有了再為夢想拚搏的能力。於是，本來心中殘存的一點希冀便灰飛煙滅了。這是她想要的生活嗎？顯然不是。珠穆朗瑪峰，對於登山者來說，是一個神靈一般的存在。沒有哪個登山者在攀登了喬戈裏峰後，不想進軍珠穆朗瑪，站到世界的第三極。
顧粵的一腔熱忱，卻被她這樣任意地否決了。
有很多人把生命獻給了珠峰，每當趙子衿這樣安慰自己時，另一個聲音便會響起，但也有很多人成功了，不是嗎？
這個問題一直折磨著她。
一天，蘭斐對她道：“‘金印象電影節’在兩周之後開始，不管你會不會得獎，你都要挑一件昂貴的禮服，當是對自己終於有資格參加這個盛會的獎勵。”
趙子衿心情激動地點了點頭。
下午，她給正在西藏的顧粵打了電話。
“在幹嘛？”她問道。
“正上火車，還有五分鍾車就開了。想我嗎？”
趙子衿道：“顧粵……下車吧。去登珠峰，替我從山頂看看這個世界。但是，你一定要回來！”
對，替我看看這個世界。你比我勇敢，麵對自然，我瑟瑟發抖，我永遠不可能以俯瞰的姿態看這個世界。所以，請勇敢的你站在世界的屋脊上，幫我對這個世界說一聲，嘿，你好。
拍戲、緋聞、粉絲、記者，這些因素占據了趙子衿的生活。但隻要稍微一得空，心不免又開始擔憂起來，盡管他剛給她打電話，說他明天才開始上山。
一周之後，金印象電影節終於開始。
李珍在細心地幫趙子衿化妝，她的緊張不亞於趙子衿，“等下就算不是你獲獎，你也要一直笑著，知道沒？”
趙子衿心裏麵直打鼓，“你不說我也知道。”
“如果是你獲獎，你也不要笑得太過，知道沒？”
“我想我可能會哭吧……”
“哭也給我哭得好看點。”李珍拿來一件銀白色的禮服，讓趙子衿換上。
這款貼身禮服是法國著名禮服設計師設計的，上部分鑲滿了閃亮的碎鑽，下半部分鏤空雕刻，整件禮服給人一種低調華貴的感覺。
趙子衿穿上之後，李珍讓她拿起一個同色的手包。細細地打量了她一遍之後，才放心地鬆了一口氣，“你不會輸給別人的。”
走過紅地毯，無數的閃光燈，尖叫聲，讓趙子衿心裏很激動，原來自己的付出被這麽多人認同著。
“哇，你今天很漂亮。”楊思由衷讚道。
“謝謝，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趙子衿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謝謝。”
趙子衿依次跟卓唐李、餘克明以及其他一些演員打了招呼後，她深吸了口氣，不知為何，從紅地毯走下來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要發生。
難道，獲獎的不是自己？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走，兩個被請做頒獎嘉賓的演員道：“下麵是最佳女演員，入圍的有——”
屏幕上一次出現了：《人生長廊》楊思，《人生長廊》趙子衿，《莫非是你》餘佳，《山嶽的山》……
趙子衿的眼皮跳得更快，她覺得呼吸就要停止了。
屏幕上宣布完入圍女演員後，兩位頒獎嘉賓互相推讓了一番，終於道：“獲得最佳女演員的是——”眾人屏住了呼吸，“《人生長廊》，趙子衿！”
如潮的掌聲送給了她，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站起來，怎麽接受楊思、卓唐李和餘克明的擁抱的，她隻記得，當她走向舞台時，似乎是踩在雲上。她必須集中全部的精力，否則她怕她會一個不穩摔在地上。
“謝、謝謝……”趙子衿握著話筒和獎杯的手瑟瑟發抖，“謝謝支持我的所有的人……謝謝卓唐李導演給我這個機會……”才說到這，趙子衿便哭了，“如果不是你相信我，我肯定還躲在家裏哭，不會有機會在這裏當著大家的麵哭……”
這話讓大家笑出了聲音。。
“謝謝我的偶像楊思，在拍戲的時候，她給了我不少建議。謝謝餘克明老師，謝謝……”趙子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最後要感謝的，是我的男朋友，顧粵。在我受到質疑時，是他鼓勵我，陪伴我，他教會了我很多很多，也幫了我很多很多，如果不是他，我想我是沒有勇氣走到這一步的！”最後，趙子衿看著攝像機，大聲道，“我愛你，顧粵！”
這聲告白，引來了場上的歡呼。
下了台之後，激動的心情還沒有平複，便見李珍跑到了趙子衿身邊，“今今，你、你出來一下。”
看著李珍慌亂的神情，趙子衿才發現自己的眼皮還在不住地跳動。
“出、出了什麽事？”
“你先出來。”李珍的眼眶突然紅了，聲音也顫抖著。
趙子衿忙跟了她出去。
來到化妝室，李珍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怎麽了？”趙子衿抓著她的胳膊，急道。
“剛才……剛才你手機響，我就、我就幫你接了……是從西藏打過來的，他們說……說……”
趙子衿想要說話，可嘴唇嚅動著，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他們說……”李珍終於崩潰，大哭出聲，“他們說顧粵死了！”
趙子衿的腦袋像炸開了一般，嗡嗡作響。眼前突然一片空白，耳朵再也聽不到李珍的哭聲。原來，這就是為什麽自己眼皮不停跳動的原因啊……不對，眼皮為什麽跳？剛才李珍說了什麽，好像是一件很壞的事……可是是什麽呢？我怎麽想不起來了……她剛才說了什麽……
趙子衿搖了搖頭，終於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人生總是充滿了未知數，人們無法預知下一刻將要發生什麽。但也許，這便是人為什麽還堅強活著的理由。
趙子衿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西藏，她就算到了那兒，也不能再見到那個人。登山協會的人說，顧粵是因為下到裂隙中救人，來不及躲避忽然而至的雪崩，因而遇難。他的屍體被冰雪掩埋，而且將永遠躺在珠峰上。但此時，她已經坐上了開往拉薩的火車。
她想到自己最後一次見他時，是在今年春節。那時他圍著駱曉素親手織的圍巾，將她冷冰冰的手放到自己臉上，責備道：“怎麽不帶手套？”
“因為想要摸你的臉。”她難得說一次肉麻的話。
本來還氣她不會照顧自己的顧粵因為這句話就笑了，“好，這次原諒你。”
現在想來，他的笑容清晰得就像在眼前。
也許，隻是想看一看這個他在生命最後走過的城市。也許，她會在某一角落，某一個時刻，感受到他的氣息。又也許，她想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等待一個消息，他其實還活著。不可否認的是，她一直抱有一線希望，他沒有死，因為沒有人看到他的屍體，他隻是被埋在冰雪下，怎麽就能說他已經死了呢？可是，這樣牽強的理由，有時候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服。
火車的哐當聲，讓她的心像被錘子猛烈地敲打一般疼痛。看著窗外轉瞬即逝的景物，看著十月天空中飛翔的大雁，她終於痛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