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魍魎之匣（上）
元囧山莊這座龐然大物的對麵，公路左側300米開外，不算茂密的雨林掩映下，有一棟3層的獨棟民居。
民居兩側外牆被藤蔓覆蓋，整座屋沒有燈光，也沒有任何有人活動的聲響，隻有三樓略高出樹頂的兩扇窗戶，染著一層隱約可見的霧氣。
這名完美偽裝、屏息以待的狙擊手，隻保持著最基本的生理活動，並將之放緩至最低，即使此時它的每個功能區都擠得滿滿當當。
染著霧氣的眼睛裏映著一位35歲上下的男子，背頭短發、黑色T恤、一臉不高興。
他剛起身從監控前離開，現在正站在窗前，皺著眉、舉著單筒望遠鏡往某個方向看，監控畫麵裏是3男1女，以及停在他們身旁的一輛白色家用車。
呼哧！
寂靜的房間內炸起一聲極刺耳的吸溜聲。
一個頂著誇張黑眼圈的消瘦青年嘬著入嘴一半的桶裝方便麵，尷尬地向身旁的漢子們示意抱歉，而後長吸一口猛力咀嚼，走到“不高興”身旁含糊不清地咕噥道：“關隊，這小子…嗯嗯…長頭發那個、夜雨，好家夥，帶頭大哥啊。
有印象嘛？就去年，陸局親自從對岸領的人，我跟著去的，總共55個，全是天海的學生。”
還別說，這事兒，屋子的人有不少都記得。
要不是學校護犢子，這幫人各自學院的領導、教職員扛了鍋，再加上對方200多號人裏有6個在逃通緝人員、一小半有案底，還真沒法壓。
當然，如果不是對方被揍得主動報警，這事兒說不準還就瞞過去了。
你要問為什麽是老師們接鍋？
對這幫愣頭青來說，當時處分得再重，也是腦子一熱、吼一句敢作敢當就拋到腦後了，讓他們負擔虧欠人情的精神壓力，從中吸取經驗教訓，凡事學會先動腦子後動手，這招更有效。
至於夜雨，從他的姓名、長相到性格，很難不被人記住，連帶著走在半路被他順手拉入夥的省拳擊隊81公斤級選手?——事後陸局直接要了人，該體育生現在就在這棟民居的二樓打盹，盯了一天剛替下來。
“我看趕緊招呼這幾個別瞎攪和。”黑眼圈青年見關隊還是一言不發，接著說道：“36小時了，小周一點信兒沒有…咳咳，小周這姑娘不錯…也是他們校友，沒準要壞事兒。”
關隊無視了這位的逼逼叨，兀自回到監控前，推開溢出刺鼻氣味、塞滿煙頭的鐵皮罐頭，閉目整理起似乎永遠也無法清空的思緒。
在工作狀態中他不太開口，整個隊伍裏，他是不允許有失誤的，作為頭兒，發言務必是明確指令或者有效信息，而完全不說廢話顯然是件不怎麽令人舒服的事。
不過此刻他提了句聽上去不太必要的話：“下雨了。”
…
下雨，是環境因素的變化。
這種變化會促使處在當前環境中的人加快做出決定的過程。
幾人護著腦袋衝入牆垣，橫穿過弧形的進出車道，大步邁上幾十階石梯。
1%是為了避雨，99%是為了躲開幽怨的人工智障…額…人工客服——車載音箱裏，孤獨又疲憊的聲線念叨著：什麽暗號？能不能說清楚啊？等待時機是個什麽時機啊？報警是什麽操作啊？我明天還要返工啊…
階梯兩旁的擋土牆內栽著樹齡幾百年的移種過來的老樹，截掉主幹後顯得有些矮粗，暴雨又打落它倆本就稀疏的葉…
那些葉沒有落地，逆飛而起，穿梭在一行人的行進路徑上，無聲地尖叫著，竟是一群令人汗毛直立的飛行哺乳動物。
鐵子脫下汗衫揮衣驅趕它們，腳下不停，麵前很快出現一扇高門。
門感應而開，屋裏灑出的亮光驚走這一小群夜行生物。
夜雨大跳進屋，其餘幾個也狼狽地跟了進來，他脫下汗衫，擰幹後當作毛巾擦頭發，還未適應亮度變化，身後的高門靜悄悄地再度關攏。
翻找出一個黑色的波浪形金屬發箍，往後卡住被打濕的長發，夜雨走到吧台前坐到高腳凳上，把背包隨意地甩在腳下。
“唔該？”鐵子挨著夜雨，把阿丁抱上鄰座。
空蕩的大廳，單一暖色調。
一處吧台，一處舞台，還有一串濕漉漉的從門口延伸而來交疊在一起的腳印，
跟在最後的阿星每次落腳都不想太用力，回蕩的單調聲音讓他燥鬱。
“丁鷞、夜雨、上官鐵、胡受祿，歡迎四位。”環繞立體女聲響起的同時，吧台內浮現一個三維投影的女人，手裏還抱著一隻肥胖橘貓，“我叫艾米，想喝點什麽？”
吧台內圈打開一扇櫃門，溜出來一個球形酒保機器人，從球體上方伸出兩條細長的機械臂，臂端裝著鉗形固定器，木然地等待著指令。
“哦，我們自帶酒水了。”夜雨用腳丫子勾起背包，從裏麵拿出幾個拇指大小的褐色小瓶，以及一個方形的迷你綠色玻璃瓶，“3毫升瓶裝外敷型野格，當然也可內服，還有10毫升預調祛暑劑，走一個。”
仰頭喝下一瓶藿香正氣水，滿足地打出一個草藥味綿長的嗝兒，胃部升騰的暖流確實揮散了身體的濕悶。
鐵子也拿了一支遞給阿丁，阿丁白眼快翻到頭頂，告訴自己要保持高冷，這種小場麵還沒有到實在憋不住笑的程度，她對艾米說道：“我要朗姆加可樂。有洗手間嗎？借下洗手間。”
“往後直走就是。”艾米微笑著給阿丁指路，鐵子起身陪著阿丁一起過去。
居然沒有給出一點表情變化，這招可是我的搭訕法寶之一，夜雨和阿星對了個眼色，後者完全get到他的點，難道這位艾米也認為大熱天帶幾瓶藿香正氣水出門是再正常不過的，在三個蚊子一盆菜的海島上常備風油精也是合情合理的？
“艾米，你知道，我們是來要人的。”阿星對酒保打了個響指，“威士忌，謝謝。”
“明白，先陪我玩一局，怎麽樣？”艾米放下橘貓，橘貓的影像隨之消失，她支著下巴貼臉問夜雨。
“好啊，樂意奉陪。怎麽個玩法？”
包括夜雨，沒人問她是怎麽知道自己名字的，反正在個人信息基本沒什麽保密性可言的今天，隨便搞個人臉識別，後台或許直接能給出60頁的詳細生平，所以，他隻對此行的最初目的持有興趣，也無所謂她的地盤她做主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