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
蘇畫沒有想到這次的音樂比賽居然是明月集團贊助的，難怪他會答應奚禾去看他表演。可是比賽前的一天，若琳突然告訴她明楊又回總部了，不能陪她去看比賽了。兩次回總部都這麼突然，都是若琳告訴的她，蘇畫覺得很奇怪，但她也沒有刨根問底，獨自一人去了音樂學院。
那是一場音樂盛宴，可惜沒有明楊和她一起分享。
奚禾穿了燕尾服，精心打扮過的他竟顯得一表人才，他演奏曲目是《梁祝協奏曲》，纏綿悠長的琴聲，彷彿有人用一根細細的堅韌的線栓在心上，再慢慢、慢慢的抽離，那種肉眼可見的抽離速度，其實是感覺不到痛的。蘇畫的心很平靜，或許別人看到的是兩個愛而不得的人悲憤的離開這個世界，而她看到的梁祝化蝶后不一樣的幸福生活。
可能是這首曲子太耳熟能詳了，深情地演奏並沒有感動太多的人，奚禾也沒有得到第一名。雖然蘇畫認為第五的成績也不錯了，但他還是很失落，這個成績對他來說肯定不是理想中的，她想安慰他兩句，一個女生怯生生的擠了過來。
那姑娘坐在蘇畫的旁邊，雙手合抱，帶著某種崇拜狂熱的情緒一直望著台上演奏的奚禾。蘇畫微笑的看著他們，看到愛情的花朵在他們中間悄悄綻放。
五天了，明楊還沒有回來，每天只通一次電話。他的聲音是那樣的溫柔動聽，就像耳邊輕輕拉響的小提琴。蘇畫告訴他，她一個人上班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吃飯，沒有他的春天花都不開了。
「我好想你，你什麼時候回來？」蘇畫縮在被窩裡，聲音有些哽咽，眼角濕潤。
那頭卻沉默了，突然的沉默讓蘇畫陷入巨大的恐慌中，彷彿明楊從她的生命中無聲無息的消失了一般。
「明天就回來。」明楊說。
「我去機場接你好嗎？」蘇畫喜道，驀地想起了第一次見明楊的情景，緣分就是這麼奇妙，一次偶然的接機竟讓兩人墜入愛河。
「不用，我在家等你。」明楊對著手機輕輕一吻，互相道了晚安。
第二天一下班蘇畫就迫不及待的跑回家，果然看到明楊站在門口，穿著奶茶色的毛衣，圍著她給他買的那條駝色開司米。
「明楊。」蘇畫開心極了，跑過去緊緊抱住他，可能她衝過去的速度太快了，明楊的身體往後仰了仰。
「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
明楊輕輕撫摸她的秀髮，臉頰貼在頭頂上，說：「是的，我回來了。」
一起回來的還有明楊的爸爸媽媽和一個九歲的小女孩，和明楊有幾分相似。明楊媽媽體態豐腴，面容慈祥。爸爸已過知非之年卻是一頭油亮的黑髮，神情嚴肅話不多，敏銳的眼底可見絲絲倦容。
明楊媽媽說：「她是明楊的妹妹，叫明星。」
明星活潑可愛，跟哥哥不多親，倒是喜歡纏著蘇畫，一口一個姐姐，好似她倆才是親姐妹一樣。明星知道蘇畫會畫畫，非要把她畫成童話里白雪公主的樣子。
蘇畫笑著說：「你比白雪公主還要幸福漂亮呢。」
第三天吃過午飯，爸爸媽媽妹妹就要離開龍江市了，明星還要回去上學，總部也離不開董事長的打理。
離開前，媽媽緊緊握住明楊的手，說：「兒子，媽媽對不起你，沒能給你一個健康的身體，又生一個妹妹跟你分享媽媽的愛。這幾年我們都沒有時間陪著你，對不起，不要怪爸爸媽媽，好嗎？」
她幾度哽咽，泣不成聲。
明楊擁抱了媽媽，輕聲說道：「媽，謝謝你們帶我來到這個世界，讓我遇到了她。這半年我很幸福，我沒有遺憾，也不會怪誰。我愛你們。」
「蘇蘇是個好女孩，找機會告訴她實話吧。」
「我知道。」明楊點點頭。
「星星，給哥哥說再見。」媽媽把明星拉到身邊，明星仰起頭，揮揮小手：「哥哥再見。」
明楊摸摸她的頭，蹲下去說：「好好學習，聽爸爸媽媽的話，下次回家我就帶蘇畫姐姐來和你玩。」
「嗯。」明星對他甜甜一笑，湊上去親親臉頰。
爸爸站在一邊什麼都沒有說，想說的都在那雙眼睛里，交織著愛與不舍。明楊對爸爸點個頭，目送三人坐車離去。明星趴在後窗上，不停的對他揮手。
看到明楊進來，蘇畫趕緊轉過身去。
「怎麼了？」明楊問。蘇畫的眼眶紅紅的，眼睛也有些腫，好像哭過。
「剛剛有隻小蟲子飛到眼睛里了。」
「讓我看看。」
「別看了，沒事。」蘇畫把腦袋埋在明楊胸前，咬著唇低聲道。
櫻花樹枝頭綻放點點粉嫩的小花苞，三角梅已經開了不少，紅色的花灑落在綠色的葉間，花葉相襯美不可言。這是春天的季節，溫暖美好的開端，風裡都帶著一股甜香。
鞦韆慢悠悠的晃動，蘇畫不言不語，靜靜的靠在他的懷裡。很久之後明楊問：「你為什麼不問我怎麼有個那麼小的妹妹？」
蘇畫彷彿沒有聽見一般，沒有回應。其實她聽見了，但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就夠了。
「蘇蘇，我有話跟你說。」明楊沉默了很久，打算現在告訴她實情。
「我也有話跟你說」蘇畫突然摟著他的脖子，笑眯眯說：「我先說好不好？」
「好，你先說。」
「櫻花要開了，可以陪我去江城大學看櫻花嗎？我早就想去了，可是一直沒有找到可以陪同的人。現在我有你了，你是我想陪伴一生的人。」蘇畫看著他的眼睛，幽幽道：「可以嗎？」
「……」明楊的心隱隱作痛，不是犯病時的痛，而是不想割捨又不得不放手的那種類似骨肉分離的痛。他點頭：「好。」
再等等吧。他想。
「該你說了。」蘇畫眨眨眼，看著他。那雙眼睛彷彿承載了什麼秘密，不如初見時那般輕盈透澈，似乎摻雜了一些淡淡的愁緒。
明楊笑了：「我也想說這個。」
蘇畫也笑了。其實她知道明楊想說什麼，昨天獨自帶明星出去玩時，小丫頭什麼都說了。明楊有先天性心臟病，而且血型特殊，到現在都找不到合適的心源。媽媽幾乎每天都會唉聲嘆氣，藏起來獨自流淚。
那一刻蘇畫才明白明楊為什麼會說他生下來就是受苦的，為什麼會迷茫會難受。三十年了，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嗎？明楊說有多渴望活下去，就有多害怕突然的死亡，而蘇畫此時的心情和他是一樣。
明星在說之前再三強調不能讓爸爸媽媽和哥哥知道，因為他們告誡她不能告訴蘇畫。
蘇畫想：是害怕我離開嗎？我又何嘗不害怕？
明楊媽媽確實害怕蘇畫知道真相後會離開，剛到的那天晚上她拉著蘇畫的手說：「蘇蘇，明楊從小就很乖很懂事，不過他身體不太好，一直沒有什麼朋友，總是一個人呆著。阿姨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一定要多陪陪他啊。」
說到這，她哽咽了。
「星星還小，他爸爸又忙，我們都沒時間。你能陪著他，阿姨真的非常感謝你。謝謝你。」
蘇畫說：「阿姨，我也是真心愛明楊的，我希望他快樂幸福，他的快樂幸福就是我的快樂幸福。您放心，我會陪著他的。」
用我一輩子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