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畫很愛笑,笑的時候眼睛會彎成月牙兒,露出一顆小虎牙,非常具有感染力,讓人的心情不知不覺的好起來。
若琳第一次認識蘇畫是在一家超市裡。
那是兩年前,她推著購物車來到冷凍區,從冰櫃里拿出一袋進口鱈魚,看了看包裝上日期後放進購物車,想了想又拿了一袋牛排。然後推著車慢慢的穿過蔬菜水果區,又挑選了一些蔬菜水果。
在生活用品區時忽然感覺一隻手搭在了腰上。她以為遇見了色狼,趕緊加快了腳步,誰知那人也加快了腳步,手又繞了過來,並且跟她貼的很近。
此片區有好幾位顧客,到處都有監控攝像,此人還敢做出如此的舉動真是膽大妄為。若琳柳葉眉緊蹙,剛想轉身怒斥,那人開口說話了:「姐姐,你的裙子弄髒了。我給你遮遮。」
若琳怔了怔,「色狼」居然是個女孩子。還是個長相甜美的女孩子,年紀不會超過二十歲,稚嫩臉龐帶著一丟丟的嚴肅。
若琳幾乎每個經期都會弄髒裙子床單,今早才把床單換了這會又把裙子弄髒了。她覺得很不好意思。因為不知道自己這樣子被多少人看了笑話,更不好意思的是把好心人給誤以為成了色狼,幸好沒有一高跟鞋踢過去。
同時又很感動,這麼多人只有這個女孩才過來幫自己。
若琳很快擺好心態,帶著淡淡的笑容說:「真是太謝謝你了。」
女孩也轉過頭來,天生就帶笑的眼角彎成月牙兒:「姐姐,是你啊。真巧。」
「我們以前見過嗎?」可若琳敢保證自己從沒見過她。
「嗯。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是我送你去酒店的。」女孩把購物車向右拐,抬抬下巴:「前面是賣衣服的,我帶你去買件新的換了吧。」
「那天晚上?」若琳蹙眉思索。
經過她一番提醒若琳才想起來那晚的事。若琳當時正在談個大合作,若是能拿下,總經理的位置就能是她的。
對方的方總是個愛藝術有些小資情調的人,所以飯後若琳還安排了個唱歌的節目。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近四十看起來有些猥瑣的男人唱的還不錯,比那些扯著嗓子乾嚎入耳多了。若琳嗓音像優質的白砂糖一樣有質感,方總非常欣賞一連跟她合唱了七八首膩膩歪歪的情歌。
幾首歌畢,若琳見方總紅光滿面,知道簽合同的機會來了。她正欲拿出合同,對方卻先端來一杯酒。
琥珀色的液體。45度的威士忌。
飯桌上助理已被喝趴下先回了家,這會又喝,這三人莫不是酒桶變的?嘲諷歸嘲諷,若琳不得不接那杯酒,她在這一行打拚多年都是這麼過來。
她喝了多少記不得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記不得了。當她在劇烈的頭疼中醒來時太陽已經當空照,好半天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似乎是酒店的房間。她猛地坐起來,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身上也沒有什麼痕迹,看來姓方的沒把她怎麼樣。
文件夾和手包都在床頭櫃,她打開文件夾一看,方總簽上了自己的大名。若琳高興壞了,感覺頭也不是那麼疼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服務員告訴她時間快到了。
她簡單的整理了頭髮簌個口便離開了。她一直以為是方總好心好意送自己去的,所以也沒去前台問,沒想到是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
「謝謝你。」若琳發自內心的感謝,「認識你很高興,我叫江若琳。」
「我叫蘇畫,他們都喜歡叫我蘇蘇。」蘇畫笑眯眯的說,眼睛一笑就彎成了月牙兒,兩邊嘴角都往上翹,讓人不自覺的想跟她一起笑。
超市的衣服很普通,要麼是睡衣睡褲要麼就是爛大街的T恤套頭運動衫。若琳選了一件白色T恤和水藍色牛仔褲。都是緊身的,把曲線勾勒的凹凸有致,引來兩個男人不懷好意的打量。
蘇畫趴在購物車上,雙手托腮,一臉羨慕:「若琳姐,你真漂亮。身材真好。」她撅著嘴看了看自己一馬平川的胸前。
若琳有一頭栗子色的大波浪,出門時穿著價格不菲的香奈兒套裝,畫著精緻的淡妝,舉手投足間都充滿了風情。高冷的氣質讓她像一朵雪山的雪蓮,只能仰望而不敢俯看。即使換成了普通的T恤牛仔褲也是那麼嫵媚動人,優雅大氣。
若琳取下自己的衣服搭在手臂上,微微笑著:「你也很漂亮的。」
蘇畫穿著碎花連衣裙,鵝黃色的針織開衫,扎著高馬尾,白色運動鞋,青春具顯充滿了活力。
「不不,跟你比我就是醜小鴨。」
「你忘了醜小鴨最後變成了白天鵝嗎?」
「了我還是羨慕你這種生下來就是白天鵝的。」
若琳笑了笑。
付了款走出超市,蘇畫有些依依不捨的跟她道別。這會兒已經十一點多了,若琳為了表示感謝她兩次幫助,堅持要請她吃飯。蘇畫是那種想吃就同意,不想吃就一定會拒絕的人,於是兩人去商場五樓的一家中餐廳。
餐廳高檔到蘇畫像個進入大觀園的劉姥姥,菜品精緻美味到讓她感嘆人生,當然價格也貴到令她咋舌。這頓飯下來能頂她一個月的生活費。
吃飯過程中,若琳了解到她是青藍大學服裝設計系的學生,今年大二,下個月滿二十歲。若琳沒有讀過大學,高中未畢業就出來打拚,吃了不少苦,目前是明月集團華南區的總經理,今年二十五歲。
若琳問蘇畫:「你是怎麼把我從方總手裡帶走的?」
姓方的這人野心不小,他想要的還沒有脫過手,那麼拚命的給她灌酒,能如此輕易地放過她若琳倒是十分的好奇。
蘇畫放下湯勺說:「我當時看到你被三個黑衣人拉著上車,我都嚇壞了你知道嗎?以為你遇到了壞人。然後我上去說我是你表妹,你給我打電話叫我來接你。他們當時還說大晚上的兩個姑娘不安全,非要送。我說不用了,我舅舅一會就來。我還說我舅舅是交警大隊的,有車。他們聽完后就把你交給我,開車走了。因為我還是學生不能把你帶進宿舍,所以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
若琳笑著說:「我真是好運氣,遇到個你這麼聰明勇敢的幸運星。對了,酒店用了多少錢?」說著去包里找出皮夾。
「一百八十八吧,好像是。」
若琳掏出兩張一百的遞給她,蘇畫搖搖頭。
「為什麼?」
蘇畫努努嘴:「你請我吃飯了呢。我長這麼大除了媽媽做的最好吃的就是這一頓了。真的太好吃了,肚子都鼓起來了。」摸了摸圓溜溜的肚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吃飯是感謝今天的,那不然我可就糗大了。」若琳把錢放進她手裡,正色道:「你還是學生,沒有工作,用錢的地方又多。你幫助了我,我感謝你還來不及,怎麼能占你便宜呢。一定要拿著。」
蘇畫抿著唇點點頭,從雙肩背包拿出一個粉紅色的錢包,又從錢包里拿出一張整齊的十元和兩張一元,伸出手去:「你給我兩百,我要找你十二。」
這就是蘇畫得優點——心地善良樂於助人,從來不佔人的便宜,也不跟誰斤斤計較。
若琳便是因為這十二元對她刮目相看。她也沒說什麼不用了,十幾塊錢就算了,她不差。而是欣慰的接了過去,細心的放進錢夾。
兩人年齡相差五歲,不同的專業不同的生活方式,卻又說不完的話題。那一頓飯讓她們知道兩人竟有如此多相同的地方,喜歡同樣的顏色,同樣的甜品,對人生的規劃,嚮往的愛情都是一樣的。更巧的時她們都喜歡旅遊卻因種種原因都未能實現。
蘇畫說:「在我成為上班族之前一定要去武大看櫻花,洛陽看牡丹,北京看紅葉。」
若琳微笑著看著她。她還想跟自己愛的人一同漫步巴黎的街頭,去法國的科爾馬小鎮,去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園,去雅典的愛琴海。
兩人越聊越投機,那種感覺好像在茫茫人海中遇見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是學生時代的自己,一個是工作后成熟的自己。
蘇畫叫她若琳姐,若琳就真的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妹妹。
兩人見面的機會並不是特別多。若琳很忙,偶爾還會飛到國外去。蘇畫也找了份兼職,每學期的生活費幾乎都是自己賺來的。去年若琳生日她第一次破費花了近千元買了一條施華洛世奇的手鏈,這是蘇畫唯一知道能消費的起的牌子。跟別人的禮物比起來這條手鏈就像是落入奇珍異寶的玻璃渣子,單看美不勝收,一比就毫不起眼。
若琳歡天喜地的收下,當時就戴在了手上,一直戴到現在。因為她知道別人送禮物送的是個形式,而蘇畫的禮物才有真情實意。
只要有空兩人會相伴逛一整天的街,吃一頓美味的飯,看一場輕鬆的電影,回想過去展望未來。蘇畫跟她聊學校里宿舍中的那些趣事,若琳教她如何在職場跟人打交道,又是怎麼跟文爍談起戀愛來的。每每說起文爍她的眼裡都會像星星一樣閃著光,彷彿一艘漂泊的船終於找到了停靠的港灣。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蘇畫已經到了大四了,再轉眼她已經畢業了。
若琳開車自己的別克車緩緩駛離學校,蘇畫坐在副駕駛。她較兩年前成熟了一些,不再是齊劉海,依然是高馬尾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她同所有的畢業生一樣,帶著忐忑的興奮踏入社會,帶著失落的不舍離開校園,心中感慨萬千。
蘇畫貼著車窗,喃喃道:「唉,時間過得好快啊。一下子都畢業了。唉。」
她長吁短嘆,若琳笑著說:「有沒有一種不想離開,卻被父母一腳踹出家的感覺?」
「對,就是這種感覺。」蘇畫猛點頭,「感覺自己翅膀都不硬,就要去展翅飛翔。從此以後面對各種艱難險阻,哪怕再大的困難也不能告訴別人,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因為我們已經長大了,不能再回到爸爸媽媽懷裡撒嬌。」
「傻丫頭,你可以來姐的懷裡撒嬌。」
蘇畫看了一眼她豐滿的胸部,壞壞一笑:「一定又溫暖又軟乎。我怕文爍哥會吃我的醋喲。」
「真是長大了哈,這都懂了。」若琳笑笑,「不管你有再大的困難,只要一句話姐能幫忙決不會眨一下眼。對了,你還沒有找到房子吧。去姐那裡住,什麼都準備好了,就等你去寵幸它們呢。」
蘇畫把頭靠過去,在她胳膊上輕輕摩擦幾下,說:「謝謝若琳姐。我已經找到房子了,我去我哥家裡住幾天,早就說好了的。它們怕是要失寵了,你替我好好愛它們。嚶嚶嚶……」
若琳詫異:「你不是說你哥有兩個孩子嗎?兩個房間,你去了睡哪兒?」
「沙發打地鋪都可以啊。能有個地方睡覺就行,也就幾天,我會儘快找到工作房子的搬出去的。」
「哪有沙發啊,就是一木板涼席吧,不行不行。又不是沒地方給你住,幹嘛要委屈自己呢。」若琳態度堅決,蘇畫又說:「宿舍的床也是木板呢,我都睡了四年,你看我的背多挺直,老人家說年輕人就要多睡硬板床身體好。」
其實她最喜歡的還是那種軟軟的床,最好是一躺下人就陷進去,可以彈一彈的那種,再打幾個滾,那得多幸福啊。宿舍的床她只鋪了一層薄薄的棉絮,冬天又硬又冷,彷彿睡在鐵塊上似的,每天起來都腰酸背痛,腿腳發麻,下床那個姿勢好像一個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
若琳家在龍江市著名的高檔小區,環境有多好自然不用說,若琳的生活水平有多好也不用說,給她準備的房間自然也不會差。
可是,可是——人家是小兩口呢。兩人有多恩愛她是見過的,一千瓦的燈泡自己都閃瞎了,他們還能若無其事,所以她一個單身狗去湊什麼熱鬧呢?
若琳大概想到了這個原因,突然靈光一閃,興奮的說:「我這倒有個特別適合的地方。走,先帶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