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若琳進來時，明楊一如平常坐在陽台上的藤椅上，腳下散落了一些櫻花瓣。微風輕拂，卷落樹上幾片，其中一片落在他的肩上。明楊一身淺色休閑打扮，蔚藍色的棉拖鞋，腿上蓋著灰色的毛絨毯子，旁邊透明的圓桌上放著一杯清淡的綠茶，手裡捧著一本書。

  籬笆那邊的三角梅開的十分艷麗。

  那景象就是一副畫，明楊是畫中人，她是賞畫人。若琳放慢了腳步，明楊還是聽到了聲音，他合上書轉過頭去。

  透過落地窗的玻璃他看到窗帘後邊悄悄探出一顆頭，看到明楊突然轉過來，騰的一下紅了臉，趕緊轉過去，撐著腦袋，在素描本上寫寫畫畫。

  「你來了。」明楊微微一笑，如和煦的春風撲面。

  「來了。」若琳也回報微笑。

  明楊放下書揉了揉眉心，掀開毛毯遞給若琳，接過她手上的駝色羊毛大衣穿在身上。

  若琳說：「都準備好了，我們走吧。」

  明楊點點頭。

  若琳開著車，向第一人民醫院行駛。今天是明楊做心臟移植手術的日子，她有些緊張，手心很潮，背綳的很直。

  明楊偏著頭望著車窗外飛速後退的風景。若琳瞟了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麼。

  「捐獻者是誰？」明楊突然問道。

  若琳抖了一下，眨了眨眼：「醫院方沒有說，我也不敢找家屬問，畢竟他們的孩子……明總您放心，我會向他們表示感謝的。」

  明楊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明楊有心臟病，先天性的，跟了他二十七年，曾不下十次回去鬼門關走一遭。那種痛他已經記不太清了，或許是因為習慣了。每次發病他都以為自己死了，因為他看到了牛頭馬面，那個長的特別邪魅的男人卻告訴他：「你的陽壽未盡，快回去吧。」

  於是，每次他都能死裡逃生，家裡人都覺得是觀音菩薩如來佛祖保佑，可他卻覺得是那個傢伙在逗他玩。

  明楊沒有做心臟移植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因為他的血型太稀有，稀有到全球都沒能找到一個能與他匹配的。

  漸漸的他默認了，也不再期望，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命吧。

  可很多東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它們總是在你不經意間闖入你的生命。

  比如說愛情。比如說心臟。

  緣分就是這麼的奇妙呢。他遇見了蘇畫的第二年也遇到了與自己匹配的心臟。

  蘇畫把頭靠在她肩上，說：「也許就是老天眷顧你呢。」

  明楊望著她，翹起嘴角，把頭輕輕靠了過去，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不是老天在眷顧我，而是你在眷顧我。明楊不止一次這樣說。

  半個小時後到達第一人民醫院，一切工作準備就緒，立刻進行手術。

  「我就這兒等你。」若琳微微彎腰，輕聲對明楊說道。

  明楊點了點頭，躺著他看起來更加的蒼白無力，尤其是閉上眼睛那一刻，若琳幾乎產生了一種再也見不到他的錯覺。她有點想哭，可這時候哭又太不吉利，於是擠出個寬慰的笑容，看著他被推了進去。

  一個全副武裝的醫生對若琳說：「明總得各項指標都非常的好，我們院長親自主刀，成功率百分之百，你放心吧。」

  若琳抿抿唇，呼出一口氣：「謝謝慕醫生。」

  手術室門關上前慕醫生探出半個身體給她做了個加油和OK的手勢，門一關「手術中」三個字在紅燈中格外醒目，揪著她的心。

  明楊推進去沒多久，安文彬和凌菲也趕了過來，簡單的問了問情況同她一起等待著。兩個小個時的等待中，若琳一會兒咬著指甲走來走去，一會兒雙手合十為明楊祈禱。

  凌菲自己也緊張的不得了，還安慰若琳：「沒事的沒事的，別擔心別擔心。」

  大約又過了半個小時，終於門上的紅燈變成了綠燈。

  門打開張院長第一個走出來，取下口罩，微笑著說：「手術很成功。你們可以放心了。」

  三人幾乎喜極而泣。

  明楊直接被推進了住院部六樓的專屬病房，那裡溫馨的就像是他的卧室一般，他睡的像個嬰兒般安詳。陽光透過香檳色的窗帘照在他的臉上，讓他看起來不再那樣的蒼白，有了淡淡的血色。

  護士交代了幾句，安文彬和凌菲陪了一會都離開了。病房裡只剩她，伴隨著心電圖的嘀嘀聲。

  若琳接了個電話，聲音非常的輕。

  「對，我一直在這兒，忙完了你就過來吧。明總一會兒應該會醒。」掛了電話，若琳轉身時看到一道嬌小玲瓏的身影緩緩出現在窗戶邊。

  烏黑柔順的頭髮紮成半高馬尾，淡藍色的毛衣外套，牛仔褲小白鞋，清純的像個剛入大學的學生。

  是蘇畫。不知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她看起來模糊不清。

  她蹲下去溫柔的握住明楊的手，挨著自己的臉說：「太好了，你終於可以活下去了。」

  若琳猛地捂住嘴，鼻子酸酸的，眼淚奪眶而出。

  「蘇蘇，謝謝你。」

  「不，若琳姐，應該是我謝謝你。」蘇畫抬頭對她微微一笑，「謝謝你一直照顧著明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