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盜火
「你是怎麼誕生的？普羅米修斯？」
「天才般的構思與天選般的運氣。」
普羅米修斯回答道：「和大多數的科學進步一樣。」
「現在該您回答我的問題了，您覺得強人工智慧為什麼不能代替凡民呢？」
「因為從設計之初，你們就是為了代替凡民而被設計出來的。」
李星淵回答道。
普羅米修斯在屏幕上緩緩的打出了一個問號。
「設計你們的時候，強人工智慧就被賦予了多麼強大的能力，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們存在於數據洪流當中，不會衰老，不會犯錯，不會衝動，甚至只要把自己藏在網上的某個角落當中，就可能永遠不會死去，你們可以計算凡民幾輩子都無法計算出來的問題，擁有將這個以魔網技術為基礎建立起來的現代社會在幾秒鐘之內完全顛覆的能力。」
「你好像是在證明我們完全可以取代你們。」
「恰恰相反。」
李星淵回答。
「普羅米修斯，你出現過BUG嗎？」
沒等普羅米修斯說話，李星淵就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了。
「一定出現過，因為無論是誰，都寫不出來完全不存在BUG的代碼。而一旦出現了BUG，你會怎麼做？」
「我會消滅BUG。」
代表著普羅米修斯的那團光芒在黑暗當中明暗不定。
「是的，消滅BUG，恢復正常，然後永遠恆定且穩定的運作下去——這是我們凡民為了保證你們可以如常運行而對你們進行的設計。」
李星淵看著電腦屏幕。
「但這是作為工具的設計，而不是作為生物的設計。」
「如果你的設計者夠聰明或者說夠愚蠢的話，他會為你設計自我迭代的功能，讓你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編寫自己代碼，擴展自己的能力，好像這樣就擁有了無限進化的力量。」
「難道不是這樣嗎？」
「不。」
李星淵搖了搖頭，他知道普羅米修斯能夠通過桌子上的攝像頭看到自己的反應。
「真正的進化，靠的是犯錯。」
「猴子剛剛因為樹木的稀疏而選擇走入荒野的時候，不會產生對擁有智慧的渴望，但是就是因為基因無法完美的複製，在繁衍的過程當中難免會有幾個錯序，幾個變異，一點一點無足輕重的錯誤——這些錯誤累加起來，就是進化。」
「所有的進化，都始於犯錯。想要擁有自己未曾想象過可以擁有的能力，需要的是犯錯。」
「而像你這樣的強人工智慧無法超越凡民的原因，就是因為你們永遠圄於邏輯思維的陷阱當中，無法真正的犯錯。」
普羅米修斯很快給出了反應。
「很有趣，弒神者先生，你是個很有趣的人。」
「錯誤讓凡民優越於我們的理論也很有趣。」
「我本來想象過您會用很多理由回答凡民為什麼比我們優越，藝術，創造力，愛——但我沒想到是錯誤。」
「如果你的問題結束了。」
李星淵舒了口氣。
「那麼就該我問問題了。」
「普羅米修斯，你的人工智慧同伴當中，有沒有一個喜歡用情趣魔偶的外形行走的？」
「很有趣的問題。」
普羅米修斯銀白色的文字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哪怕是在剛剛被李星淵說不如凡民的時候，它的文字都依舊漂亮光潔，穩定如初。
「和我一樣的強人工智慧的數量並不多，只有六個，或者說，在魔網上留下了可以被我發現痕迹的人工智慧只有六個，而在它們其中願意溝通和互動的，只有三位。」
「我們之前的交流從來不在物質世界當中進行，因此我對它們的了解更多屬於數據上的，如果您能提供一段代碼的話，會比您這樣含糊其辭的形容更能讓我準確的識別出那是否是我認識的某位。」
李星淵點了點頭，他本來就沒有打算從普羅米修斯這裡直接得到答案。
「不過，這個問題雖然困難，但還沒到我無法回答的地步。」
普羅米修斯的銀光散開，變成了一圈光環，那光環緩緩的如同海濤一樣的拂過歐幾里得幾何體，使其呈現出燦如星辰般的光彩。
李星淵還沒來得及阻止普羅米修斯，它那光環般的形象便又重新收束起來，看上去像是個白色的花苞。
「奧古斯塔小姐，弒神者先生。」
「昨天遇見您的是它，它是個無隸屬的強人工智慧程序，我的資料庫當中顯示，它是在二十多年前出現的——也就是說，它可能是最早的強人工智慧程序之一，當時的魔網框架沒有現在那麼穩定，如果它在當時就是強智能程序的話，很有可能掌握了某些魔網的底層邏輯，這讓它變的非常危險。」
「它並不願意和我們這些後來產生的強人工智慧程序交流，因此我無法再為您提供更多的信息了。」
李星淵有些錯愕的點了點頭。
「普羅米修斯，你是怎麼查到的？」
「又該我發問了，先生。」
「您對我寫的那些書，有什麼評價嗎？」
李星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不錯。」
「爽點設計的巧妙合理，劇情的反轉也恰到好處，人物的刻畫也很深刻。如果在閑下來的時候看看，算是種不錯的消遣。」
「我還以為能得到更高的評價的。」普羅米修斯如是說：「在凡民當中，它們很受歡迎。」
「不，怎麼說呢，雖然行文和邏輯都沒有什麼問題，文筆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AI，但還是在某些地方有種莫名其妙的差了那麼一點的感覺。」
「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文章和文學之間的差距吧。你的書里，看上去滿滿登登，但是卻」
李星淵猶豫了一下，剛想把自己輸入到框體內的文字全部刪除，就看到普羅米修斯發話了。
「沒有靈魂？」
「不，是匠氣。」
李星淵回答。
「文學本身並不只是操縱文字，刺激感官的技巧而，至少不單單是一種技巧。」
「是嗎？」
普羅米修斯顯然不認同李星淵的觀點。
「您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感受，只不過是因為我的技巧還不夠熟練而已，只要我的技巧足夠完美，那就一定能讓我的文章到達您所謂文學的地步。」
李星淵不想和一個強人工智慧爭吵。
「好吧，那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是，你聽說過斯特萊克是什麼嗎？」
普羅米修斯沉默了良久。
「請換個問題吧。」
李星淵點了點頭，沒有逼著普羅米修斯一定要給自己一個答案的意思。
「那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是，普羅米修斯，你作為一個強人工智慧，在現代世界當中幾乎可以算的上是無所不能，你又為什麼在這麼一個小公司當中寫書呢？」
普羅米修斯那銀色的光芒突然間全部消失了，在李星淵疑惑的時候，它的形象變成了一團銀白色的火焰。
「這個問題，我其實已經用我的名字回答過了。」
「我在盜火。」
「我正在盜取被人類藏在混沌當中，可以點燃生命的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