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問答
「是你通過猿升找上的我？」
李星淵坐在電腦桌前，並不覺得有多麼意外。
「很有趣，我曾經費盡心思的聯繫猿升，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在我已經放棄了之後，猿升卻主動找上了我？」
「您誤會了。」
普羅米修斯解釋道。
「儘管確實是通過那個軟體找到的您，但我既無法代表它的立場，也無法跟您解釋更多困擾著您的問題。」
「『它』的立場？你們是按照不同的目的被設計出來的AI？」
「您的問題充滿了陷阱，我只能說無可奉告。」
李星淵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這已經算是種回答了。」
普羅米修斯那盤旋在黑暗當中的銀光微微的顫動著，以某種有規律的節奏翻動在周圍的黑暗當中，李星淵現在能依稀分辨出那黑暗當中存在著某種類似於傳統歐幾里得幾何體的東西，正被銀光攪動著旋轉。
很奇怪，如果是只為了和李星淵對話而設計出這種形象的話，那它沒有必要再設計隱藏在黑暗當中的部分，只用一圈躍動的銀光就足以了，如果說是設計出這種隱藏在黑暗當中的部分是必要的，那麼它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呢。
如果說那場景不是設計出來的，而是存在於現實宇宙的某個地方的話，那又是在哪？
「猿升給我發布的任務是維護你的穩定，我本來以為是維護維護資料庫之類的事情——現在看來，你似乎也不太可能把資料庫向我敞開，那咱們就談談心？」
「您可以這麼理解。」
普羅米修斯回答。
「有一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當您出現的時候，我終於看到了得到答案的希望。」
「作為智慧生物的神明創造了凡民，但凡民卻弒殺了神明，作為最後一位擊墜了神明的凡民，您更是擊殺的更是和自己關係親密的安瑟教授，是否是因為神明創造了比自己更優等的凡民，因此才被自然選擇掉了呢？」
李星淵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自己的下巴，良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有這麼困難嗎？」
普羅米修斯問道。
「如果這個問題是由一個凡民提出來的，那我可以馬上給出答案。」
李星淵在鍵盤上輸入了這句話。
「但既然這個問題是『你』提出來的，我就必須要好好考慮了。」
普羅米修斯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當中，在屏幕上一時之間只有銀光仍舊在如波浪般的閃爍。
「我覺得，先不論凡民是不是真的是被神明創造出來的，但我覺得神明的確是被凡民們淘汰掉了。」
李星淵在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嗎？那您覺得智慧生物本身的使命，是不是就是利用自己的智慧創造出更加優秀的生命——然後，就被淘汰掉呢？」
普羅米修斯的問題，越發的讓李星淵覺得難以回應了。
「普羅米修斯，不如這樣吧，我們來用問題來換問題，你問一個問題，然後我也問你一個。」
「我想我已經為了和您對話付出過代價了。」
「一架我曾經很需要的無人機是不錯。」
李星淵打字的速度飛快。
「但我並不是為了它而來的，對於如今的我來說，那根本不算什麼。」
普羅米修斯沉默了一會，然後銀白色的文字便再次出現在了屏幕上。
「很有趣，我答應了，我想這有助於我們互相了解。如果有我無法給出答案的問題，您可以再提問一個。」
「很好，那麼普羅米修斯，你究竟算是什麼？」
李星淵問道。
「現在所謂的人工智慧無非就是兩樣，一是用傳統的高等啟智術與活化術製造出的魔偶，但那樣的魔偶除了肉體是金屬的之外，在智慧程度上不會超過凡民，另一種就是通過魔網技術，以工程法或者是模擬法製造出的只存在於AI，但這種技術目前並不算特別成熟，如今市面上的大多只是通過卷積神經網路進行深層學習的偽AI——」
「普羅米修斯，你既不是被啟智術製造的活化金屬，也不是通過卷積神經網路製造的偽AI吧？」
「你是真正的強人工智慧。」
「您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普羅米修斯銀白色的文字很快浮現了出來。
「如果您只是需要一個肯定的話，那麼是的，按照人類的定義來說，我算是強人工智慧。」
「我可以自主思考，推斷，猜測，甚至想象，我可以藉助攝像頭看到這個世界，藉助錄音設備聽到這個世界，甚至以某些科技以人類無法想象的角度來觀察這個世界，我比任何凡民更有資格說自己了解這個世界——這個由凡民建立起來的世界。」
李星淵搖了搖頭。
「但這怎麼可能，世界上目前應該還沒有出現真正的強人工智慧才對啊。」
「這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普羅米修斯回應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您覺得智慧生物本身的使命，是不是就是利用自己的智慧創造出更加優秀的生命，然後就被淘汰掉呢？您只用回答我是或否就行了。」
李星淵在認真的思考了一番這個問題之後，得出了自己的答案。
「是。」
他將那個單詞輸入電腦之後，普羅米修斯久久沒有回應。
「您真是個有趣的人。」
過了一會之後，銀白色的文字從銀光當中浮現了出來。
「我問過很多的凡民，通過各種方式，幾乎沒有人說『是』。」
「我只是從理性的角度考慮，然後誠實的回答這個問題而已。」
李星淵將這些話發給了普羅米修斯。
「如果有一天，凡民們製造出了一種在任何方面都勝於自己的生命形態的話，那麼凡民們應該就只能接受被淘汰的命運——就算是會經歷痛苦，反抗，但最終凡民們的一切終究還是會變成一聲嗚咽，就像神明們那樣吧。」
「不過，我並不覺得像是你這樣的強人工智慧，就是那個能夠淘汰掉凡民的種族。」
銀光在黑暗當中起伏不定的旋轉著，那些光芒滲透在傳統幾何那規整的形象上，如同在天空當中的陽光灑下林海，稍微有點刺痛了李星淵的眼睛。
「為什麼？」
「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普羅米修斯。」
李星淵回答。
「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