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最後一幕
席夢娜把李星淵從地上拉了起來，架到了自己的肩上。
「沒事吧？」
席夢娜問道。
神壇正在晃動，安瑟的死去導致整個神壇正在逐漸崩潰，維持著大紅龍這個能夠拒斥地心引力的生物實體的神力消失，星球本身便立刻開始了對這超凡造物的圍剿，引力很快就會毀滅一切，這由安瑟教授所創造出的偉大盛景，終究會跌入他鄙夷的煙塵之中。
「除了差點死了——一切都還好。」
李星淵靠著席夢娜，看著這周圍滿目瘡痍的景象和那逐漸消散的紅光，扔掉了自己手中的那柄匯聚了部分神力的月光。
殘劍的劍柄在地上撞了幾下，然後滾落到了開裂的大地裂隙當中，消失不見了。
「其他人呢？」
席夢娜剛才在岩石矩陣之外，在矩陣當中發生的戰鬥一無所知，當安瑟被李星淵斬首之後，那由黃金所製成的枷鎖溶化之後，她才立刻跑了進來。
「沒有其他人了。」
李星淵搖了搖頭。
「梅被小仙女送走了，姐姐她……算是也死了一次。」李星淵沉默了一會，避開了這個話題：「而傑奎羅。」
他看向了那依舊抱著安瑟無頭屍體的傑奎羅。
傑奎羅已經死了。
安瑟的身體流淌著的金色血液，在被灼烈且富含神力的日光燒化的同時，鍍到了傑奎羅的身上，不僅燒化了他的甲胄，更侵入到了他的體內——這毫無疑問是比燒傷更加致命的傷害，神血直接進入凡人的血液循環的唯一結果就是將凡人毒殺，從古至今，絕無例外。
此刻的傑奎羅與安瑟的屍體嵌合在一起，如同一尊雕塑一般，呈現出了一種奇特的，聖徒殉道似的美感。
那燦爛的日光，從傑奎羅與安瑟的無頭屍體上澆下，讓他們連在一起的軀體在陽光下發散著炫目的金光。
如果李星淵是個藝術家的話，那麼只要如實的記錄下現在這個情景，他就可以毫無愧色的邁入只有最偉大的藝術創作者才能走進的殿堂當中了吧——可惜他現在只能靜靜的看著，心中滿是悲傷。
傑奎羅沒有騙他，他真的是教會當中最帥氣的聖武士。
只不過，為了躲避政府對教會的追殺，他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太陽了。
究竟是伊卡洛斯這樣自從出生以來從未見到過太陽的龍可憐，還是將太陽視作信仰卻只能躲在陰暗的地鐵檢修室當中苟延殘喘的傑奎羅更加可憐——就像面對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問題時那樣，李星淵給不出一個答案。
他目睹著這象徵了凡人弒神的偉業的殘骸，與這場戰鬥的恐怖紀念品，在陽光之下，一點一點的變成了灰燼。
丁達爾效應讓每一粒塵埃都閃閃發光，向著天空飛去。
傑奎羅的靈魂，也會隨著這些灰燼一起，飛入太陽的神國當中吧？
就在李星淵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席夢娜看到從那塵埃當中，落下了一顆暗紅色的珠子，直直的向著李星淵他們的方向滾落了過來。
席夢娜把它拾起了起來，看著那有著一層暗紅的外殼，裡面卻是灰濛濛顏色的珠子。
「這是什麼？」
那珠子當中灰濛濛的光線在剎那間散開，然後又聚攏了起來，當席夢娜在注視著它的時候，那灰濛濛的光線當中會不時亮起幾顆星辰般的光點，最後又統歸於無限的寂靜。
它就像是一個將死的宇宙，被放在了球型的珠子里。
李星淵看著珠子，半天沒有吭聲，當席夢娜再次推了他一下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李星淵說道：「是神格。」
席夢娜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錯愕的大叫了一聲。
「神格？！」
「只要使用就能封神的那個……神格？」
李星淵聳了聳肩。
「興許吧。」
「這東西該怎麼用？」席夢娜興緻勃勃的說道：「吃下去？」
「你可以試試。」
席夢娜看上去真的是相當動心，但在猶豫了半天之後，她還是嘆了口氣，把神格塞到了李星淵的手裡。
「這東西是你的戰利品，把它收起來——離開我的視線，立刻馬上。要是它再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超過兩秒鐘的話，那它就是我的了。」
李星淵有些意外，當他接過神格的一瞬間，整個神格發出了剎那耀眼而神秘的光，就像是一整個宇宙當中所有的星星同時都在彰顯著自己的光彩，以換得他的青睞一般，但李星淵還是毫不猶豫的把神格收到了自己的口袋裡。
「別那麼看我。」席夢娜有些彆扭：「我多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如果我成為能夠為所欲為的神的話，那麼這個世界應該只會變得更加糟糕——而你既然拒絕過一次這樣的誘惑，應該就能拒絕第二次。」
「成為一位神的教皇，和成為神本身可不一樣。」
李星淵搖了搖頭。
「如果我哪天忍受不住誘惑，打算成為神的話，那席夢娜，到時候就由你來負責打倒我好了。」
席夢娜錘了一下李星淵的肩膀。
「嘖，能不能別說這種蠢話？」
他們腳下的大地正在坍塌，很快便碎到了他們的腳邊，席夢娜只能帶著李星淵一退再退——這在期間，李星淵看到了銀白騎士的兩截身子陸續掉入了黑暗當中，消失不見了。
「咱們就連今天都可能活不過去了，就別說以後的事情了。」
站在崩塌的大地的邊緣，看著周圍的石頭和黃金如同雨點一般落到了地下黑暗的深淵當中，席夢娜攙扶著李星淵，突然笑了起來。
「難道最後還是要死在這裡？打敗了魔王的勇士們最後死於魔王城堡坍塌的落石——這是什麼三流喜劇的展開啊。」
席夢娜看著眼前的黑暗，對李星淵說道。
「喂，如果今天就連我們都死在這裡的話，會有人記得我們嗎？會有人感激我們嗎？會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是因為我們才沒有被發瘋的神給摧毀嗎？」
李星淵搖了搖頭。
「梅可能會把我們今天的事迹給編成一齣戲，但上座率肯定不會很高，只希望到時候扮演我的演員能稍微帥點——不過，沒人會相信戲台上面的事情真的發生過吧？」
「但那也無所謂，今天站在這裡的所有人，將吾，傑奎羅，我的姐姐，你，我，梅，都不是為了別人的感激而來的吧？」
席夢娜笑了起來，她看向李星淵，眼睛里滿是星星。
「嗯。但如果這是一齣戲的話，那麼在最後一幕倖存下來的一男一女，總要做點什麼。」
李星淵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席夢娜便開口說道：「我們接吻吧。」
能讓這麼不坦率的席夢娜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她是真的滿心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裡了。
她紅著臉，迎著李星淵的視線，直直的看著他。
李星淵笑了笑。
「好啊，我們待會一起一邊往下跳，一邊接吻——這樣會更浪漫一點吧？」
席夢娜被燒的發燙的腦子裡一時之間也考慮不了太多，只能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然後任由李星淵環上了她的腰肢。
「一，二，三……」
她閉上了眼睛。
席夢娜能感覺到自己的腳下一輕，李星淵抱著她一起跳下了那最後一點落足的神壇邊緣，兩人一起失重著向下墜去，她一邊懷著對死亡的恐懼，一邊懷著對這一吻的期待與緊張，心像是要爆炸一樣的跳躍著。
然後，她覺得自己又站穩了腳跟。
席夢娜有些疑惑的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到李星淵正在一邊笑著，一邊打開腳下伊卡洛斯後頸處駕駛艙的蓋板。
伊卡洛斯在安瑟時候，被剝離的時間又緩慢回到了它的身上，從剛才席夢娜說出要接吻的時候，李星淵就看到它飛下來了。
因為之前伊卡洛斯用生物質代替了部分損害的機械部分的原因，所以即便沒有龍騎士，它依舊可以用純粹的肌肉力量緩慢的進行飛行。
只不過當時的席夢娜被羞怯與期待沖昏了大腦，而一是沒有發覺罷了。
在兩人起跳的瞬間，伊卡洛斯早已經在下面等好了。
「這還遠遠不是我們的最後一幕呢，姑娘。」
聽到李星淵調笑的話語，席夢娜突然覺得自己還是乾脆利落的從伊卡洛斯的背上跳下去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