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到來
路西法不喜歡不戰而勝,而路西菲爾要求撤下雕像的行為有違最初的設想。
所以他就去找了對方。
路西菲爾給予他冷淡的回答:「讓你的雕像留下,這不正合你心意嗎?」
「殿下說笑了。」無視智天使守衛的驚愕,路西法把行政宮殿的殿門一關,重新回到路西菲爾的身前。今天米迦勒輪休,他也不用讓那個好奇心過剩的傢伙當電燈泡。
在私下裡,路西法終於能稱呼他的名字,「路西菲爾,我可以改掉雕像的瞳孔,甚至為你重新雕刻一尊雕像。我雕刻它的時候並無雜念,只想著你最美的姿態,所以希望你不會誤解我對你的態度。」
路西法舉起三根手指,「我向上帝發誓,此心可鑒。」
路西菲爾的神色緩和了一下,但是……
他眼神停留在路西法發誓的手上,眼中疑惑,「這種發誓的手勢是怎麼回事?」
路西法握拳輕咳,「不太了解天堂的規則,我就用了凡間的習慣。」不小心把後世那些凡人的行為給代入進去了。路西法迅速把歪掉的話題撥正,繞過辦公的桌子,「我的提議可行嗎?」
沒有排斥他擅自的靠近,路西菲爾的十指合攏放在桌上,「你作為兩件作品的同一個雕刻者,不論你是否有意,總會產生偏頗。」他想到那件讓自己壓抑的黑金色雕像,拉長了語調說道:「重新雕刻一件作品太麻煩了,假如你是真心想要拿雕像和我比一比,不如就按照你的提議,把瞳孔改掉,但是這個前提……我要求你的成果要比這一次還好。」
更好……
路西法憂鬱的看著這個挑剔無比的金髮天使。
整個世界的範圍就這麼大,天使雕像的瞳孔如果不倒影地獄,就只能倒影凡間和天堂的景色。
毫——無——新——奇——感。
帶著這份憂思,路西法返回了自己的宮殿,只當作沒看到路西菲爾隱含的笑意。不就是想要看他自己砸自己的腳嗎,要不幹脆在路西菲爾的雕像瞳孔里雕刻一個上帝的模樣……
咦,好主意。
路西法敲定了這個想法,只不過具體實施還要再推演一下細節。
比如給上帝擺什麼姿勢比較動人。
這次修改瞳孔的時間比上次雕刻的時間還長,路西法每天請半天假去弄這個,惹得柯蒂斯頻頻側目,「彌賽亞,你到底想要修改成什麼模樣?」
路西法露出陽光燦爛的笑容。
只是這份笑容背後的意味讓柯蒂斯噤聲,總覺得會看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晚上在宮殿里,路西法把光線調到最亮,宮殿燈火通明,他才緊趕慢趕的處理完精雕細琢到極限的瞳孔。把天使雕像往橫的一推倒,路西法的身體伏在上面,雙手小心的剔出原本的眼睛,為雕像空洞的眼眶鑲嵌新的眸子。
這一雙眸子沒有眼白,黑色覆蓋眼眸,唯有瞳孔留出了金色,與黑色進行強烈的視覺衝擊。
因為路西菲爾的眼底倒影著上帝,那抹金,是上帝的色彩。
忽然興趣沒之前那麼大了——
路西法低頭凝視了雕像的眼眸半響,不是滋味的摸了摸「路西菲爾」的臉,在寂靜的宮殿里說道:「永遠看著上帝的『路西菲爾』,你可知道當你看到真實,這雙清澈的眼眸就保不住了。」
雕像,你替我出口氣吧。
天使學院的池子里,闊別數月的天使雕像再次出現,吸引了所有路過的小天使。不僅是小天使,智天使老師,前來學院辦公的智天使,還有學院長和圖書館長全部腳步停下,直愣愣的注視著熾天使長的雕像。
黑金色雕像的形態沒有改變,唯一變化的瞳孔不再那麼強勢,給天使一種在沉默的感覺。
瞳孔深處,天使的視力都看清楚了裡面。
是一團朦朧的金色——
要是再仔細一點,他們就能看到金色下御座,和御座上的身影。
小天使幸福的暈倒在地,「上帝……」
智天使的表情集體僵硬、獃滯、石化,上帝的真容暴露在雕像的眼底時,他們只有一個想法在腦海刷屏:這真的不是彌賽亞對著自己的臉來描繪上帝嗎?要不然為什麼這麼像!私生子嗎!
為數眾多的智天使出現崩潰心情,地點又處於恆星天的天使學院,上帝也不由注意起這邊的混亂。
發生了什麼問題?雕像?
上帝首先看到了聖子雕像上的信仰之力,為彌賽亞積攢信仰的方式感到新奇,然後他就轉移目光的去看路西的雕像。入眼的黑色讓上帝有點抵觸,不過看清楚黑色和金色搭配出來的聖潔效果,上帝的心情好轉,不再計較用色的問題。
下一秒,上帝看清楚了雕像的眼睛,雕像的眼睛也彷彿目睹了上帝。
銀髮、金瞳。
瞳孔的深處是他自己。
上帝:「……」
再次暴露真容是什麼感覺,他已經無法言喻。
池水上靜立的「路西菲爾」的眼睛出現一絲亮光,而後瞳孔的金色黯淡下來,水晶無火自燃,雕像化作灰燼的消失在眾天使的視線之中。水池中央的聖子雕像獨自孤零零的站立,垂首而謙卑,平添了一絲寂寞。
智天使大驚:這是毀屍滅跡嗎!?
小天使連忙哭著瞪大眼睛,「雕像呢,殿下的雕像呢,我要看上帝啊!」
上帝處理完雕像就去搜索事情的前因後果,表示不接收這些詢問。抓到罪魁禍首隻需要一會兒,但是上帝要面對間接造成這種結果的路西菲爾,和直接造成這種結果的彌賽亞。聽到上帝的聲音,路西菲爾從頭到尾都是困惑狀態,上帝確定路西菲爾是無辜的后,就去找了在宮殿里敷眼睛的彌賽亞。
為了製作這種超精細的瞳孔,路西法現在的視力都有些模糊,正在修養狀態。
上帝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路西法緩緩的睜開疲憊的眼睛,對著虛空說出早就編製好的謊言:「能夠達成路西菲爾殿下的要求,又理所當然讓路西菲爾殿下的雕像保持注視的對象……唯有吾神了。」
上帝沉默。
路西法再補刀一句,「在熾天使長和其他天使的心中,您勝過天堂和地獄。」
上帝徹底沒有追問下去了。
感應到神靈的氣息消失,路西法慵懶的打了個哈欠,這下子全天堂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擺正了上帝之子的特殊身份,路西法揚眉吐氣沒多久,路西菲爾特地上門來找他了,冷冷的說道:「你在雕像上做了什麼?」
路西法的笑意收斂,平靜以對,「我沒有做什麼,只是讓你的瞳孔中倒影出上帝。」
「嘭——」路西菲爾直接關上殿門,阻隔外界好奇的視線。
他看著他。
蒼青色的眼瞳透著尖銳的警告。
彌賽亞的所作所為已經踩到底線,惹火了路西菲爾。沒有再留情面,熾天使長面帶寒意的揭開問題根源:「彌賽亞,不要再打著我的名義來當幌子,你其實是一直不甘心智天使的階級,想要向天堂證明自己上帝之子的身份吧。」
路西法比他更坦然,「是啊,我想要名正言順的身份,不是當一個凡人聖子,更不是一個智天使。」
下一句他的轉折又改變了宮殿的氣氛。
「但是——」
「殿下,若說我利用你,這就不對了。」路西法走上前,清冽的目光直視,「你想要什麼,我都會想辦法做到最好,這份心意從未變過,人類時期是,進入天堂之後也是。路西菲爾,你敢說你的目光沒有注視上帝,你敢說我給你的雕像有半分不符合要求嗎?」
「你只是……因為神而憤怒了。」
路西法臉上的笑容溫柔,身上的冷意比之路西菲爾還要濃重。
破天荒的,路西法把真實的一面性格暴露出來,顯得咄咄逼人。他無法忍受路西菲爾居然對他發火,還是這種見鬼的理由!如果不是為了路西菲爾,上帝怎麼會把他降級為智天使,讓他不得不用盡手段來抬高身份。如果不是為了達成改變墮天的目的,路西法何苦來天堂受罪!
從始至終上帝會責怪的只有彌賽亞,不會是路西菲爾!路西菲爾只是替神在責怪他!
路西法的心裡堵著的氣快要爆發了。
忍住——
不能發火。
「雖說如此,可是你不該這麼做,你想要獲得上帝的承認,可以用其他光明正大的方法。」路西菲爾的口氣平和了很多,有點為自己的行為懊惱。提出要求的是自己,否認這件事的又是自己,彌賽亞最多是犯了借題發揮的錯誤。
是的,借題發揮。
路西菲爾深知這個傢伙心思有多靈活,雕像這件小事,硬是演化成了恆星天所有天使的心頭病。
現在所有天使都在猜測彌賽亞是上帝之子。
「其他方法?」路西法苦澀的笑了,「凡間的生靈都在期盼著我驗證身份,你知道我上次以智天使階級下界的感受嗎?他們都在震驚,不敢相信我去了天堂會是這幅摸樣。」
路西菲爾想到他熾天使級別的力量,嘴唇微張,沒有說話。
他深知凡間有多崇拜彌賽亞。
在這樣尷尬的情況下,路西菲爾實在是沒辦法繼續責怪彌賽亞,連彌賽亞會早亡的原因,也是上帝的漠視造成。路西菲爾想要就此告退,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彌賽亞忽然抱住了他,手臂緊攬住自己的腰,似乎非常難過,「讓我抱一下,好嗎?」路西菲爾僵立了一會兒,松下身體的本能反抗。
算了,權當是補償剛才語氣的問題了。
路西菲爾的手遲疑抬起,安撫著彌賽亞沒有羽翼的後背,原本他會成為自己的一員同伴。
「下次不要這麼做。」
「……我知道了。」
路西法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火氣就漸漸消失。
在路西菲爾看不到的地方,路西法的眼底泛著冷意,下次不會這麼新血來潮了。他會用更隱晦的方法來對付上帝,不把路西菲爾牽扯進去。而他……遲早會從上帝那邊把這個天使的心搶回來。
【你是我的。】
唇劃過路西菲爾的耳畔,路西法放開了這個擁抱,一派正常時候的純良。
路西菲爾嘴角一抽,變臉比翻書還快指的就是彌賽亞了,他甚至有種對方在趁機占自己便宜。然而實際上也是如此,路西法的心理承受力哪裡有這麼脆弱,這樣的情況在他的預料之中,頂多是把一段時間內的鬱悶發泄出來。
路西菲爾轉身就推門走,不想理彌賽亞了。
「殿下慢走~。」
路西法用自己都甜膩得發麻的聲音,成功讓路西菲爾的腳步一個踉蹌,離開的速度更快了。
三天之後,上帝公開對全天堂說道:「彌賽亞是天堂的聖子。」
九重天堂的天使轟動!
上帝,你是在承認你有私情嗎!
彷彿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污糟的事情,上帝的第二句話出現:「彌賽亞是天堂聖子,但他並非是吾和夏娃的孩子。」
天使們的表情快瘋了,聖子的含義不就是上帝之子的意思嗎!什麼叫做是聖子但不是和夏娃孩子?不對……彌賽亞的父母據說是亞當和夏娃,那既然不是夏娃,不還有一個亞當嗎?
可惜上帝自認為解釋清楚,便沒有再去聽天使的心音。
坐在御座,上帝很糟心的閉眼,打心底不想去捧那個坑死他的聖子。問題是不捧不行,彌賽亞這個身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用的好就是一張底牌,用的不好,就是推動全局的棋子。即便混沌黑暗在暗示他索要路西菲爾,上帝也不想這麼早決定,倘若彌賽亞的地位高過路西菲爾,也許有一線希望代替路西菲爾墮天。
光暗依舊在一邊倒的失衡,時間緊迫,任何可能都值得上帝試上一試。
當上帝從世界的問題上思考完畢,抽空去關心一下天堂。結果……天堂的流言已經傳遍了三界,經過某些「人」的藝術加工后,上帝儼然成為了本年度最大熱門八卦的當事者。
上帝:「……」
另外一個捲入風波的對象就是亞當了,這位人類始祖委屈得想哭,平白無故竟然增加了一個地下情人!
這個情人還是上帝!
上帝啊,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他瘋了?
凡間的茅草屋裡,夏娃哭得比亞當還狠,幾乎要在兒女的驚心膽戰下昏厥過去,「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如果你和上帝有關係,何苦要讓上帝創造出我當你的妻子!」
亞當想要讓她冷靜思考,奈何聲音著急,「該隱是你的兒子啊,這點你比我更清楚!」
「上帝無所不能,他要把孩子放我體內,我怎麼會清楚呢。」夏娃眼淚再次唰唰落下,外界的流言蜚語滿天都是,什麼可能都給出了猜測,她想要不動搖都難。聽到這種無言以對的理由,亞當的內心一瞬間崩潰,這個無理取鬧的世界,上帝為什麼要認下他的兒子為聖子啊!
「我沒有和上帝有染!」亞當怒道。
「你以前就住在伊甸園,誰知道有沒有。」夏娃拿出有力證據。
「我只是一個沒有力量的人類啊,上帝瞧不上我的!」亞當給她的證據跪了,「你看天堂有那麼多天使,隨便哪個都比我受上帝歡迎,上帝幹什麼不找他們找我呢?」
夏娃哽咽的說道:「你看、你的臉,連普通天使都不能擁有,還說上帝對你沒有優待。」
亞當:「……」
這年頭長得好看還是錯嗎!
「父親,冷靜啊!」旁觀這出家庭倫理的賽特大驚失色,連忙上前阻止亞當的毀容行為,「你不要學彌賽亞啊,他能夠整容不代表你可以整容啊!」
一聽這話,本來為亞當猶豫的夏娃一臉心如死灰,指著他手上的刀子說,「有本事你就毀容啊,我倒要看看上帝會不會心疼的再幫你恢復容貌!到時候你就無話可說了!」
亞當一口血。
多年來沒結婚的阿萬安慰著母親,「大哥以前並非那樣的容貌,也想真的是誤會呢。」
夏娃哭倒在她懷裡,「我在生下孩子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亞當非要給他取名叫『得到』,說什麼上帝令我得到了一個孩子。」陳年往事被翻出來,夏娃所生的幾個兒女全部面色古怪,狐疑的看向亞當,這什麼奇怪的名字?
亞當心好累的說道:「我只是為了讚美上帝啊。」
夏娃氣急:「我生孩子,你讚美上帝幹什麼,又不是上帝給你生!」
一家人沉默了:「……」
亞當也快哭了,「你要相信我啊,我這輩子也沒有能力碰上帝一根手指頭啊。」
夏娃乾淨利落的的哭暈過去。
賽特、阿祖拉還有幾個小的弟弟妹妹立即手忙腳亂起來。阿萬把夏娃交給年輕力壯的賽特來扶住,森森的為這出鬧劇感到驚悚,母親、父親,你們兩個知道在說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嗎?
為了印證清白,亞當在夏娃醒來前離開了家,苦大深仇的去光明教庭詢問如何前往天堂。本來以為會不方便,沒想到光明教庭的信徒一改之前的百般嫌棄,積極主動的為他策劃了幾種前往天堂的方式,態度熱情到亞當差點吃不消。
亞當驚疑不定,「你們怎麼了?」
一位信徒言辭懇切的向他道歉:「以前不清楚您的身份,是我們誤解了您,原來您才是彌賽亞殿下的父親,以後您要什麼吩咐儘管說!我們一定會滿足您。」
亞當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一直都是彌賽亞的父親,敢情你們把我的存在強行忽略?」
另一個信徒乾笑:「我們誤解夏娃才是彌賽亞殿下的母親,現在終於明白錯誤,請您相信,我們絕對拿出最高禮節來對待您!」
亞當反應過來不對勁,表情扭曲的說道:「等等,我是彌賽亞的父親沒錯,夏娃也是彌賽亞的母親,這兩點都沒有任何問題,你們到底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所有光明教的信徒回以一個眼神給他——你在開什麼玩笑。
「……」
亞當頹然,果然凡事牽扯上帝,就沒有一件好事!
在前往天堂的路上,亞當麻木的發現這一路大開後門,什麼審核程序都不用,連守衛天堂大門的智天使都老老實實鞠躬,為他開啟天堂的大門,還好心的建議這位人之子:「第九重水晶天的時空壓力太大,能量密度不適合人類承受,我們也無法帶您前往大聖堂,您最好找到一位熾天使大人帶路。」
亞當面無表情的說道:「不用,我去找我兒子,他在哪裡?」
「彌賽亞殿下……」智天使面面相覷,大致的猜測道:「這位殿下應該是在恆星天的天使學院。」
「帶我過去。」
「是,能問一句您為什麼先去找彌賽亞殿下嗎?」
「我只想揍他一頓。」
亞當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容爽朗到渾身冒黑氣,心底知道責任最大的是哪個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