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幻象
梅塔特隆喃道：「第一次看到黑色的殿下。」
雕像很美，黑金色也自然而然流顯出典雅和尊貴，米迦勒在湊近后臉色閃過一絲異色。作為待在熾天使長身邊那麼多年的副官，他清晰的看出了某些細節的改變，比如這座「路西菲爾」的眉眼，線條略帶硬度，臉上的笑意多一分像是嘲弄，少一份像是冷笑，但是彌賽亞把持住了兩者的分寸。
所以這座雕像與其說是路西菲爾，不如說是天國副君，他用強大的氣勢和魅力統領天堂。
黑色的聖潔，金色的威嚴。
如此驕傲而美麗。
在向學院長了解了一下兩座雕像的比拼意思后，米迦勒再看向左側的聖子雕像。和天堂慣有的純白風格不同，血紅狹痕沒有帶來任何不詳和瑕疵感，它既是傷痕，也是聖子獲得歷練的證明，如果仔細去看，就會發現「血液」清澈如同紅水晶。
聖子之血，從來不是污穢的事物，與之相反它是神聖之物。
布滿傷痕的聖子。
天之驕子的天國副君。
米迦勒有些懂對方的立意，但是聽完他不明白這樣如何能夠勝過路西菲爾。梅塔特隆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手指向聖子雕像所望的視線，以及眼睛。
「看什麼？」米迦勒不解的上下掃視。
梅塔特隆嘆道：「雕像的眼睛雖然看向腳下，但是瞳孔的水晶證明他並非是看著那裡啊。」
在聖子的瞳孔里鑲嵌的也不是純色水晶，裡面雕刻著模糊的淺紅色十字，象徵著彌賽亞在凡間的地位。米迦勒愣了愣，迅速去觀察路西菲爾的雕像，果然這座雕像的眼眸也做了改變，黑水晶的眼瞳里隱藏著……
米迦勒頓時「嘶——了一聲。
他猛地看向路西法，真心的誇讚道：「厲害！」
在熾天使長的瞳孔深處，居然是地獄大門那邊的景色，惡魔涌動。而「他」站在天堂，俯視著遠方的地獄，一人便勝過千軍萬馬，沒有誰能夠越過路西菲爾。
路西法對這份誇獎沒有做出回應，對尼爾說道：「學院長，雕像就交給你了。」
他在搞定了這個月的心血后就不太想管了。
勝負沒有這麼早能分出。
隨著學院長的命令，智天使們抬走了雕像。在天使學院最矚目的地方，兩座風采非凡的水晶雕像頂替了之前的空缺，以背對背的姿態擺放在池水的中央。起初小天使們還一頭霧水，等老師告訴他們這兩座雕像的身份后，他們崇拜的目光集中在尊貴的熾天使長身上。
只有少數的小天使禁不起美□□惑，看著聖子殿下目不轉睛。
幾天過去了，學院長收到的反響都是想要熾天使長的雕像，他忍不住向過來喝下午茶的柯蒂斯說：「彌賽亞為什麼要那麼精心製作路西菲爾殿下的雕像？單是瞳孔中的地獄，不要說是我們，連熾天使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柯蒂斯閉上眼，拿手帕擦了擦眼鏡，「連你都這麼想，彌賽亞又豈會那麼傻，繼續看下去吧。」
一定會有變化。
柯蒂斯想到打聽來的消息，為彌賽亞匯聚而來的信仰之力多到小聖堂都容納不下。
連上帝也願意破例賜下七美德戒律。
尼爾看在柯蒂斯的面子上就放緩時間限制，決定把三個月改為一年。畢竟兩座雕像是少有的藝術瑰寶，以路西菲爾和彌賽亞的美貌，多放一會兒都覺得相當養眼。
等路西菲爾終於對這件事感興趣的時候，雕像已經在天使學院放了半年多。
而小天使每天日常就變成路過雕像，停下，發獃，捧著發紅的臉頰，上課時間一到就戀戀不捨的離開。不少老師為他們的舉動啼笑皆非，互相說著自己學生的表現：「這兩座雕像快把小天使的魂都勾走了，我把教堂里的窗戶都給封上，就是怕他們開小差。真是奇怪，平時殿下來天使學院，也沒看到他們這麼大膽的盯著直看啊。」
另一個智天使老師笑道，「是啊，小天使的抵抗力有待加強，走不動路就太誇張了。」
「哈哈，他們天真可愛嘛。」
「我覺得還是去弄個保護性魔法比較好，小天使已經想去摸一摸了。」
「我也想摸，咳。」
「你想受罰嗎，熾天使長大人不容褻瀆！」
「呃，我看到米迦勒大人偷偷去摸過一下……」
「……」
剛來到天使學院，路西菲爾就聽到這番說話，眉梢挑起，目光望向他們議論的焦點。
蕩漾著波光的水池之中，兩座雕像背對而立，宛若雙子。
路西菲爾一想到「雙子」就心裡發堵，記起了某個更像的黑髮墮天使。就算上帝說不存在所謂的十二翼墮天使，他也沒有全然相信，心底總有個聲音在提醒他——對方真實存在，否則在扯翅膀的時候，那個墮天使不會疼成那樣。
智天使們看到路西菲爾的到來，連忙閉嘴讓開道路，心底打鼓的想著剛才不算出賣了米迦勒大人吧？
「黑金色？」
路西菲爾走向水池，水面泛起柔和的光芒，讓他如履平地。
很快他發現了雕像瞳孔的不同。
比起沒有去過地獄的米迦勒和梅塔特隆，路西菲爾與雕像面對面，目光更仔細的去看了瞳孔里的地獄。第一眼，他就發現了不對勁，這個地獄的入口多了一份詭異和魔性，看久了，似乎連惡魔們的表情都能清晰可見，笑聲如幻覺回蕩在耳邊。惡魔神態各異，貪婪的，憎恨的，還有許許多多路西菲爾司空見慣的嫉妒和絕望。
這些不同但又相同的態度匯聚出一種無形的心音——光耀晨星，你為何高懸天堂！
路西菲爾突然在幻覺中清醒，背後驚出冷汗。
彌賽亞這個混蛋！
像是明白了什麼，路西菲爾快步走到後面去看彌賽亞的雕像，瞳孔是簡單而模糊的十字架。但是路西菲爾沒有被這幌子蒙蔽，感知力釋放出去，他就清晰的發現信仰之力漸漸匯聚入雕像的雙眼，淺紅色的十字架正在朝淺金色轉變。
在瞳孔之中呈現的又是另一種幻象。
凡間的生靈對「他」頂禮膜拜，惡魔對「他」死前的美色垂涎不已，天使對「他」的存在好奇而下意識敬畏，在種種飽含著正面情緒從四面八方而來，遲早會化作一股恐怖的力量改變他平凡的瞳孔。
形成——
流出聖血的十字雙瞳。
一邊是惡魔的惡意，一邊是惡魔的愛慕，彌賽亞用這種方法區分出他們的雕像。
原因就是彌賽亞的手中沒有沾染過任何惡魔的血！
路西菲爾一瞬間有挖出雕像眼睛的恐怖想法，閉上眼深呼吸，他不能讓幻象里的負面情緒影響到自己。彌賽亞的畫技和雕工都達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種幻象對他的影響似乎更大，代入感極深。
「殿下。」
學院長出現在水池旁，為這位前來學院的熾天使長行禮。
路西菲爾背對著他，靜默了片刻，說道：「把【我】的雕像撤下吧，它不適合給小天使看。」
尼爾詫異道：「可是小天使們都想要您的雕像啊。」
「連你也沒看到嗎？」路西菲爾看著這座黑金色的雕像，手指撫摸上那雙特殊的水晶瞳孔，在力量的磨平下，惡魔千奇百態的形象消失，只剩下那座地獄之門敞開在那裡，「這雙瞳孔里呈現出來的景色不單純是景色，還包括惡魔這麼多年來對我的態度，假如讓這份惡意隨著時間匯聚起來，我的雕像最後會發生可怕的改變。」
尼爾：「可怕？」
路西菲爾在他的不解下轉過身，嘴角浮現輕微的弧度，不高不低，就像是面前的這座雕像的威嚴神態。而在尼爾的眼中，黑金色雕像似乎成為了路西菲爾的影子，產生了心悸的重合度。
「它會完全變成我在戰場上的樣子，你們可能無法承受我的殺意。」
路西菲爾一語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尼爾驚怔當場。
彌賽亞有這個膽子改造路西菲爾的雕像？！
對此，後來被學院長逮住的路西法否認了這一點，頗為趣味的答道：「殺意？我從未見過路西菲爾殿下在戰場的英姿，這是我是憑藉對路西菲爾殿下的幻想才創造了這個雕像，在此期間我沒有見過路西菲爾殿下一面。」
路西法意味深長的看著尼爾，彷彿明白他會認同自己的意思——
「而我認為，那樣的路西菲爾殿下定當美極了。」
「……」
尼爾說不出話，撇開戰場的殺氣，熾天使長出現在戰場的畫面確實是難以忘懷。
路西法見他反應如此，就繼續去翻手中的書籍，「雕像都是我的心血，不存在什麼特意針對殿下的意思，和你想的相反，我呢——」路西法的目光沒有注視書籍，淺笑的說出一句讓人心驚肉跳的話，「很愛慕殿下啊。」
尼爾：「……」
他摸了摸手臂上突然豎起的寒毛，不明白為什麼彌賽亞的一句話能讓他寒顫，可是他明白另一件事，「彌賽亞，你身上的七美德戒律不是擺著好看的東西。」
路西法輕嘆：「你的想法太污了，愛慕而已，不會產生什麼不好的念頭。」
尼爾青筋跳了跳，要是單純的愛慕，你會把路西菲爾的雕像雕刻的分毫不差嗎！騙鬼去吧，彌賽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