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第184章
她說完便側身要避開攝像機鏡頭從另一頭離開,卻又被女記者攔住。
「真的只是耽擱幾分鐘,追悼會突然,我們現在有些難找到能接受採訪的人,可不可以請您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
顏焱心口怒氣一涌,差點兒沒當場發作動手罵人。
只是良好的教養令她做不出來。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火氣,咬咬后槽牙,問:「想問什麼,請說。」
「謝謝!謝謝!是這樣的,您關注時事新聞嗎?」
「不關注。」
女記者被她的回答一噎,背對著鏡頭臉色微變,很快又重拾專業,繼續說:
「是這樣的,兩天前北城皇街發生搶劫案件,我們的英雄黃毓祺隊長及他的妻子挺身而出,用自己的犧牲成功阻止歹徒傷人,僅留下三歲的女兒。今天不少市民自發組織前來追悼黃毓祺夫婦,您也是收到消息特意趕過來的嗎?」
顏焱小幅度的搖頭,「不是,我不認識他們。」
女記者的臉色扭曲了一瞬,「這位小姐,您確定您這是在配合我們的工作嗎?」
她確實不關注時事新聞,也不認識什麼黃毓祺夫婦。拎著祭祀籃子的手放鬆又握緊,她垂下眸,認真地說:「我回答的是事實。」
「你——好的,那請問,您聽到黃毓祺夫婦的英雄事迹,有什麼話想說嗎?」
顏焱十分肯定女記者是咬牙切齒問出的問題。
抬眸看了眼女記者所站的位置角度,大概只有一小部分背影進入鏡頭頁面,而她自己卻是幾乎被鏡頭懟著臉直拍。
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一旦這段採訪被播出去,還不知道會產生多大的蝴蝶效應。
況且——
這位記者是真的不合格。
一整天的沉重心情,加上剛剛文慧的話,讓顏焱的神經緊繃到了某個敏感點。
她再三呼吸,最終……
「你確定要我回答嗎?」
還是沒忍住。
在女記者的點頭示意下,顏焱緩緩勾出一個帶著諷刺意味的笑。
「他們是英雄,但並不是好父母。奉勸未來的英雄們,若是無法確定自己有穩定安全的工作、無法保證孩子的未來,就不要選擇生下孩子。否則便是有生無養,大人的不負責沒道理讓一個三歲女孩兒自己去承擔。北城每年新增多少無父無母的孤兒,你知道那些孤兒最後都變成什麼樣子嗎?你們——」
燦若星晨的眼眸微微轉動,落在鏡頭之中。
「在追悼英雄時,考慮過小孩兒的未來嗎?」
女記者目瞪口呆,張嘴好一會兒,也沒能反應過來。
顏焱卻已經失去了周旋的心情。
她再次沖著女記者笑了笑,然後利落的轉身大步離開。
女記者這回沒有攔她。
而顏焱離開了紀念碑廣場,便開始奔跑起來。
越過一排排墓碑,經過墓碑上刻印的一個又一個長眠的人的名字以及生來過往,最後停留在一旁空蕩蕩地圓形廣場。
她放下手中的祭祀用品,一步步朝著廣場中央的菩提樹走去。
「小姐!小姐!」
常桉宰的呼喊由遠到近。
顏焱腳步一頓,徐徐回頭,便見常桉宰氣息不穩地從柏芝木后跑出來,急促地邊走邊說:
「警署及北城各校代表會舉行的追悼紀念儀式提前,官方媒體直播拍攝已經開始,您待會兒千萬別亂跑啊。」
顏焱垂眸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點頭,「好。」
肉眼可見的心情不好。
常桉宰心疼不已,停下腳步,也不敢再靠近她,「您……要不先回去換套衣服?」
「不了。已經這樣了。就這樣吧。」
她斷斷續續的說著,眼圈隱約發紅。
「我剛剛說了氣話,對不起。」
常桉宰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見她肩膀顫抖,像是受了驚的小獸,剛想開口安慰,又聽到她說: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好。我就在外頭除草,有事叫我一聲。」
「嗯。」
濃濃的鼻音已經出來了。
常桉宰無聲嘆息,轉身離開時,沒忍住回了頭。
百年菩提樹下,纖弱地身影立在那裡,低著頭,緩緩跪在樹前的蒲團上。像是遁入悟凈的虔誠之人,漸漸老僧入定,與那蒼老枝幹繁榮的菩提樹融為一體。
心疼的厲害,卻又無可奈何。
小姑娘還是過不了心裡那一關,這一年又一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到頭……
顏焱在菩提樹下待了很久。
風時不時的吹過,將菩提樹上的木牌吹得噹噹響,像是與她對話一般。
菩提樹下葬著成千數萬人的骨灰。
是青竹園著名的樹葬集結地。
而落葬在這裡的人,多半都是生前犯過錯的。
他們不需要墓碑,只是掛一方木牌在樹上,木牌上刻著他們的名字,連生來逝去的日期都不被需要。
當年西厥家出事,顏焱依照西厥涼的遺言,將那些犯了錯但罪不至死卻被連累慘死的家僕全數帶離西城,親眼目睹他們落葬在這棵菩提樹下。
骨灰罈深埋,又有菩提樹守候,就落在英雄紀念碑腳下。
挺好的。
她做得,已經足夠好了。
夜幕降臨之時,常桉宰守在出口,雙手向她送上祭祀籃,難掩擔憂地問:「心情可是好些了?」
「……嗯,本來就只是生了悶氣,現在好多了。」顏焱沖他笑了笑,「您不必特意等我,山上冷。」
「您也記得山上涼,時間不早,趕緊回去吧。」
「好。」
「明年見。」
「明年見。」
兩人相互揮手道別,然後背向而行。
這是這麼多年,重複循環的一幕。
默契地遵守著無形的承諾,一年復一年。
冬天到了,夜幕降臨時,氣溫也降了下來。
顏焱獨自開車離開,一路都不敢開快,卡著最低限速,差不多八點才回到成德恩酒店。
地下停車場,鄭榮君出現在電梯口,看到她拖著疲軟的身影出現,連忙小跑過去,幫她拿過籃子。
「還好嗎?」
顏焱點點頭,「你剛好在這兒?」
「……反正也瞞不過你,你的車剛入庫我就收到消息趕下來。」遲疑了片刻,又說:「我爸爸很擔心你。」
「每年總要經歷一次,有什麼好擔心的。」
走進電梯,顏焱靠在電梯扶手邊,有些疲憊的捏了捏眉心,「今天沒出什麼事情吧?」
「一切正常,你放心。」
「那就好。」
「你今晚可以好好休息,我這邊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工作。」
「嗯。對了,青竹園那邊有幾個地方需要維修,你明天派人過去統計一下,儘快修好。」
「好。」
出了電梯,鄭榮君便沒再跟上,「東西我先放倉庫,你快回去吃飯。」
「嗯,辛苦了。」
冷肅已經收到她的消息,提前準備一桌飯菜在等她了。
顏焱帶著一身寒氣解了指紋鎖進屋,一股暖流直衝她來,一下子驅散了她身上的寒氣。
冷肅從沙發處站起身大步朝她走來,一邊幫她脫掉身上的大衣,一邊問:「怎麼那麼晚?」
「唔,回來的時候遇到堵車,不敢開太快。」將沾了泥土草屑的鞋換下來,顏焱抽了一個袋子包著確保鞋櫃不會臟,才繼續說:「我先去洗個澡,等我一會兒。」
「你這潔癖……都幾點了,不餓?」
「餓,但再餓我也不容許自己——」
「行,先洗澡,給您老人家放好熱水了。」
顏焱挑挑眉,好笑不已,「不愧是我男朋友,那麼了解我。」
男人聳聳肩,想湊過去親她,卻被她躲開,嘆息,「既然改不了你的強迫症,那我就只好改變我自己。」
「感謝男朋友包容與理解!」
顏焱沖他行了個抱拳禮,在男人動手前,一個轉身利落的踩著棉拖鞋回房間。
冷肅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控制自己的衝動,回到鞋櫃前,將那雙被袋子包住的鞋拿出來,還有掛在衣架上的外套,拿到洗衣房做簡單的清洗。
香火氣太濃,大衣擺有好幾處都沾了灰,可以推測她這一天大概都做了什麼。
她眼睛的紅血絲太明顯了。
只是想到顏焱的反應,他忍了下來。
約莫半個小時后,顏焱一身簡單睡衣出來,撩著額頭的碎發湊到冷肅跟前,興緻勃勃地問:
「冷肅冷肅!你看看我額頭的傷疤,是不是已經快看不見了?」
冷肅認真的看了兩眼,認真點頭,「嗯,也不枉費我這兩天天天起床給你擦藥。」
「胡說,明明是小溪配製的藥膏好用。」她笑著反駁。
冷肅站起身,出其不意地將她一把打橫抱起,「又誇別的男人?是不是想把你男朋友餓死,嗯?」
在餐台前被冷肅放在椅子上,顏焱晃悠著自己的雙腿,得意的哼了哼,「放心,把你餓死,我估計也離餓死不遠了,我們啊,雙宿雙飛。」
「行,和我雙宿雙飛的顏焱小姐,那請問現在可以吃飯了嗎?」
「還行吧,來點兒。」
她豁達的揮揮手,一副大爺的模樣。
看著心情還不錯。
除了無法忽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泛著水光的瞳眸中,藏在深處散不盡的憂傷。
她的演技如何冷肅一直都清楚,只要她想演,就沒有演不想的角色。
此時的她看似活潑快樂,指不定……背後有多傷心。
但怎麼忍心拆穿她。
冷肅垂眸認真的給顏焱勺粥,推到她面前,「先喝粥暖暖胃。中午吃了什麼?」
「中午吃了一桌子素菜,太折磨人了,還好今天廚師訂的菜葷素搭配,是我喜歡的。」
「那你就多吃一些,出去半天,回來就像是瘦了一大圈似的。」
「那你肯定看走了眼。」
「那就求求你救救你男朋友的眼睛。」
「好嘞男朋友!」
顏焱真的多吃了兩碗米飯。
她今天消耗了不少的體力。
等冷肅洗澡的時間,顏焱躺在床上翻看手機,發現手機收到了不少簡訊。
余夏年:小悠,余小正說明天想吃醬雞和鐵板燒魷魚,你記得啊。
魏傾城:小悠啊,回來有空就給我回個電話,沒空也沒事兒,也沒什麼事情,就是想約一下你明天中午出來一起逛逛街。
利豐:你師弟的事情我知道了,你要是忙可以先等等,不急。
何琳娜:小師妹,我聽莫語說你今天心情不好。作為過來人,師姐我給你分享一個小竅門,多出門走走,真的,出門看看,你會發現世界真的太美好了。
莫語:小姐,我們的工作越來越上手,你不用擔心,先過好自己的生活。
周長安:顏焱!!我還有一個星期度蜜月就回來了,你洗乾淨等我,我要跟你大戰三天三夜!
……
顏焱看著看著,嘴角什麼時候勾起的都不知道。
一一回了簡訊,她才把手機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縮回被窩中,滿足地嘆息。
挺好的。
前幾年每到這個時候,她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面對黑夜。
今年,終於有人陪伴,也有人安慰。
原本以前她也可以擁有的,只是以前她太懦弱,沒敢邁出這一步。
如今,總歸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一切都會變好的。
一定會。
帶著這樣的決心,顏焱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連冷肅什麼時候回到床上的也不知道。
關於那天的事情,冷肅不問,顏焱也不會主動說,就這樣又過了兩日,龍一野的案子終於提上行程,開始進入解約狀態。
龍一野提出解約,完媒娛樂自然反對,並用合同施壓,同時停掉他所有的公告,雙管齊下。
就連網上也開始出現龍一野的黑料通稿,不過一天時間,他的熱搜就被買了兩個火爆。
鄭榮君彙報完工作,還特意提議,「完媒娛樂有前科,顏顏,我認為龍一野現在不適合再去學校上課,直到開庭前,都應該以他的安全為主。」
「如果小師弟願意,那就讓他先待在家裡。另外,他的家人那邊也留個心眼,特別是療養院那裡,決不能給完媒娛樂鑽空子。」
「好的。」
但還是遲了一步。
顏焱接到龍一野的求救電話時,他在電話里的聲音已經模糊不清了。
像是喝醉了酒,也像是被下了葯。
龍一野這些年一直努力賺錢,是因為他有一對住在療養院的父母,每個月都需要支付一筆龐大的療養費。
? ?今天打疫苗排隊排了兩小時,打針兩分鐘,都忘了我到底更新到哪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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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