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046

  第四十六章

  凌晨五點多,尤其在梁思思心神不靈的情況下,驀然聽到睡夢中一模一樣的聲音,她心神一顫。

  猛然抬頭看過去,才發現走廊里並非只有她——

  易淮川靠牆站在那,著一件灰色的大衣,卻已然半濕,頭髮垂著,雙眼泛紅。

  像是遭遇人生重大打擊,又似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目標,整個人頹敗又狼狽。

  他抬眸望著她,幽暗的眸子里情緒複雜,有痛苦,有掙扎,有酸澀,更多的是歉意。

  梁思思提著垃圾袋立在原地,回視他,有點難以相信。

  無論是年少,還是如今,她從未見過易淮川如此狼狽的時刻,哪怕是爺爺被送進搶救室那晚,他也不過是白襯衫多了幾道褶皺。

  這個場面其實挺搞笑的。

  大清早的,她穿著睡衣提著垃圾,與也不知是否在這站了一夜的易淮川對峙著。

  突然又荒唐。

  她不是傻瓜,此前是她不願深想易淮川這段時間的行為,但其實早在昨天他幫她反擊梁家時,她已經清楚了。

  ——他在彌補。

  很難得,就像現在他站在這裡與她道歉,一樣稀奇。

  如果此時的場景發生在過去四年的任何一天,她一定會搖搖頭,對他說:「沒關係」。

  沒人懂她長久追光的心酸與執念,那是易淮川只要回頭看她一眼,都讓她覺得此生無憾的過程。

  但此時此刻,她不可能接受他的歉意。

  因為他不再是她的光了。

  他們兩人像是平行線,他是大少爺,她是灰姑娘,本不該有交集。

  但命運曾讓他們擦肩而過,是她的執念想要彼此的命運交合更久一點,到最後她明白,是她錯了,她放手了。

  但易淮川卻又不肯了。

  錯過的愛情,跟錯過的時間一樣,是無法追回和彌補的。

  她懂得道理,易淮川怎麼可能不懂。

  梁思思挪開視線,看向前方,什麼都沒說,繼續往前走。

  驀然,她手腕一燙,是易淮川拉住了她。

  「思思,對不起。」

  他還是這一句,低沉沙啞,像是穿越茫茫沙漠而來,乾澀失真。

  梁思思的手指蜷了下,她立在原地未動,也沒看易淮川,出口的語氣足夠淡漠,內容足夠扎心。

  她說:「易淮川,我不怪你,不管你曾經對我做過什麼,我都不怪你。

  愛你是我自己的選擇,跟你訂婚是我自己的選擇,陪在你身邊四年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你不應該為我的選擇買單。

  所以,我不怪你。

  只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你也不需要陷在裡面。」

  說這些話時,梁思思的心裡像下了一場雨,淅淅瀝瀝,將那段塵封的時光打濕浸潤,叫人生出一種蒼涼的無奈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兩人自分手后第一次關於感情的對話,梁思思沒躲沒藏,明明白白將態度擺了出來。

  但她的話,每一句都像扎在易淮川的心上的箭,見傷見血。

  她在撇清兩人的關係——

  她不怪他,是因為她不再在意那段時光了。

  愛他、跟他訂婚、陪伴他的那段時光過去了,再也不被她珍視了,像一首歌、一幅畫,可能曾經喜歡過,過了那個心境,沒了當初的心悸,丟了也就丟了。

  哪怕某一天再撿起來,會笑笑,覺得曾經的自己好中二、真傻逼。

  但也只是笑笑,又隨意將它丟在塵封的記憶里,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了。

  她在向前走,會有更燦爛美好的人生,搞不好很快會愛上別的男人,會結婚,他們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她有漫長而幸福的一生。

  卻再也跟他沒關係。

  或許有一天他們會在大街上相遇,她也只是淡淡地打招呼:「易淮川。」

  她的孩子問:「媽媽,易淮川是誰啊?」

  她會笑著沖孩子答:「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要想想,易淮川就覺得心痛,不似以往一針一針地扎,細細密密的痛。

  這一次是抽痛,像是心臟壞掉了,難以抑制的痛苦從心口彌散開來,在身體里滾動翻湧,想讓他生不如死。

  太痛了,他有些站不住,很想順著牆滑下去,但卻捨不得丟開她的手。

  他怕,怕他這一次鬆手,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真的成了一個對她來說,無關緊要的人。

  「思思。」

  他喚她,語氣低下去,頹敗又卑微,「都是我的錯,我全部都改……」

  梁思思別開頭,嘆了口氣,不想再往下聽。

  這是她愛了整個青春的男人,她怕自己築起的殼不夠硬,乾脆打斷他:「易淮川,你改不改是你的事,不用跟我說。」

  她動了動手腕,試圖掙脫出他的禁錮。

  察覺到她的反抗,易淮川有意抓牢她,但卻沒什麼力氣,眼見她要離去,易淮川心中那道從昨晚堅持凌晨的理智終於坍塌了。

  他的自尊,他的驕傲,也如那道理智一起,摧枯拉朽般坍塌了,瞬間倒了一地,再也拼湊不完整了。

  他像個任性的孩子一般,傾身向前,不管不顧抱住了梁思思,緊緊的,像是要將她嵌在骨血里。

  他將頭靠在她的肩上,以一個絕對臣服與依賴的姿勢,閉上眼,低聲哀求:「你說過不會跟我分手的,你說過的。」

  那個夜晚,她靠近他,在黑夜裡問,語氣里有期待:「易淮川,你會跟我分手嗎?」

  他說:「不會。」

  不是假話,沒有欺騙,因為除了梁思思是繼母的棋子以外,他覺得她真的挺好的。

  乖順聽話,像一朵靜靜綻放的百合花,符合他對伴侶的期待。

  「我也不會。」

  她抱住他的胳膊,像個尋求依賴感的小女孩,低低的聲音里滿是欣喜。

  她身上的清香味讓他昏昏欲睡。

  不知過了多久,在寂靜的黑夜裡,她又補了一句,帶著感傷:「如果哪天我提分手,不要信,抱抱我就好了。」

  為了讓她安分睡覺,他將她圈在懷裡,問:「這樣嗎?」

  「嗯。」

  梁思思欣喜地回。

  現在,他比當初更緊地抱住了她,胸腔內的酸楚最終化作溫熱的淚,落在梁思思的睡衣上。

  一滴一滴,像對過去時光的懺悔。

  「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他哀求,將姿態低到塵埃里,「思思,我不能沒有你。」

  豪華的情侶包間里,梁心恬坐在酒桌前,將手機遞給坐在她對面正在飲酒的年輕男人:「就是這個,易淮川都為她發微博了。」

  她冷哼一聲才繼續,語氣里有嘲諷,更酸,「想必很在意吧,如果她死了,易淮川是不是會很難過,你的計劃是不是要前進一步?」

  年輕男人沒接,只是輕輕瞥了眼,輕薄的眼神掃向梁心恬,不答反問:「你的臉,照著她整的?」

  梁心恬像是被踩到痛腳,瞪了男人一眼,收回手機,不再理他。

  男人輕笑一聲,視線順著她的線條劃過她的脖頸,最後落在她穿著黑裙子的胸前,頗有興緻地點評:「衣服不錯。」

  梁心恬垂眸掃了自己一眼,黑色緊身超短裙,面前男人的最愛。

  她抬眸看向他,燈光從他背後照過來,讓他的臉有一絲絲不真切。

  有那麼一瞬,她恍惚覺得與她說話的人,是她一直試圖接近、想要擁有的易淮川。

  她只是失神一瞬間,男人卻已然精準捕捉。

  他輕笑一聲,似嘲像諷:「怎麼,得不到真的,又在我臉上化解相思之苦?」

  他的話讓梁心恬回神,再沒了剛才旖旎的心思。

  「你知道,我跟他是不同的,所以你心裡到底裝著誰呢?」

  他將酒杯放下,歪了點頭,懶懶散散地看著她,明明目光很輕,卻莫名讓人害怕。

  梁心恬心肝一顫,主動走到他跟前,坐在他的腿上,露出清甜討好的笑:「當然是你。」

  男人像個旁觀者一般,冷靜地望著她,隨後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仰著頭,以一個羞辱人的姿勢面對他。

  「別在我面前演戲,你知道我喜歡什麼。」

  梁心恬的下巴傳來痛感,卻不敢呼痛,任由男人捏夠了,鬆了手,才垂下頭去。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來招惹這個神經病一樣的瘋子。

  但他恨,恨易淮川,更恨梁思思。

  她不好過,也不會讓他們好過,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也要讓那對狗男女比她更慘。

  她現在付出的一切,都要成倍成倍從他們身上討回來!

  「知道。」

  梁心恬眼裡萃著恨意,起身,熟練地拉開了身側的拉鏈,低胸緊身裙立馬從她白皙的身體剝落,黑白分明,呈現一種病態的美感。

  男人又端起酒,坐在旁邊靜靜看著,很是欣賞。

  ……

  「最近別回去了。」

  男人吻了吻她的耳垂,夾著煙的手示意床頭柜上的黑卡,「想要什麼自己去買。」

  梁心恬掃了眼身上的青紫痕迹,別開眼,語氣嬌嗔:「你當我還是高中生呢!」

  「呵……」男人低低地笑了聲,「你那會也不輸現在。」

  梁心恬不想跟他回憶過去,還是這種事上,扯了扯被單,將自己裹住:「我跟你說的事,你準備怎麼做?」

  「你的事,我什麼時候沒盡心?」

  男人將煙掐滅在煙灰缸里,拍了拍她的臉。

  「你便宜爸爸養小三的事,被易淮川捅到你媽那去了,很快夏家企業易主的事你媽就會發現,你還是好好待在我身邊,別被你那個神經病媽媽捅死了。」

  「你才是神經病。」

  事辦完了,梁心恬的底氣也足了。

  男人輕笑一聲,下床,慢條斯理地穿衣服,掃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寶貝,咱們彼此彼此,不然怎麼能遇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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