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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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霓虹閃耀的酒吧包間里,正中間的屏幕正在播放一首快節奏的嗨曲,炫目、嘈雜。

  昏暗的角落,易淮川窩在單人沙發里,正姿態懶散地倒紅酒。

  很安靜,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如若不是他身上散發著岑冷氣質,很容易叫人誤會這是一間沒有客人的房間。

  「易總,料全部都放出去了。」

  剛趕來的沈昊軍進門就見到這樣一幕,他走至易淮川身邊,彙報,「夏敏應該是看到消息了,剛被送醫院了。」

  易淮川倒酒的手未停,聞言只是簡短低沉地「嗯」了聲。

  「後面的料還要放嗎?」

  他請示。

  易淮川端起紅酒,一飲而盡。

  「不用,夏敏醒了會上趕著作死。」

  他垂眸,語氣很平,卻篤定。

  是他一貫將對手放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沈昊軍眼睜睜看著易淮川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試圖用話題放緩他的動作:「梁心恬早上跟沈少爺去米國了,但到了國外,她就離開了,暫時沒查到去向。」

  「繼續查。」

  易淮川將倒好的酒再次端起,送至嘴邊時,頓了一瞬,語氣低沉不少,隱在黑暗裡,像喃喃自語,「別讓她再傷害思思。」

  「是。」

  彙報完所有問題,沈昊軍將一幅全新定製的眼鏡以及一把鑰匙放在易淮川面前,「易總,您要的東西。」

  易淮川卻沒動,又將酒一飲而盡。

  他的動作很好看,矜貴優雅,還帶了點放蕩與豪邁,一舉一動都釋放著男性魅力。

  可這樣的優質男人,卻在為情所困。

  沈昊軍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自然也看了易淮川的微博,知道了他跟梁思思已經分手的事實。

  只是,令他驚訝的是「正在追」這三個字。

  說實話,他並不覺得易淮川會追人,並且能把人追到。

  就像現在,他雖然頓悟了,了解了自己的心,但不去跟思思小姐道歉或者敞開心扉,只把什麼都悶在心裡,有什麼用呢。

  就算他今天在這喝死過去,搞不好思思小姐還誤會他因為生意失敗呢。

  只是,他向來沉默寡言,心思藏得深,估計一時是難以改變了。

  「易總,您少喝一點。」

  感情上他幫不上忙,也只能勸慰他愛惜身體了。

  「一起?」

  易淮川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拿了個空杯倒滿,放至他面前。

  沈昊軍怔了下,很快落座,雙手接過易淮川遞來的酒,恭敬謙卑地回:「謝謝易總。」

  說是一起,易淮川卻完全沒管他,只一杯又一杯倒酒、喝酒,沉默不語。

  沈昊軍怕他喝出事,幾次動手給自己續杯,緩解易淮川的壓力。

  只一瓶見了底,易淮川又從桌下抽出一瓶。

  看著桌上已有三個空酒瓶,沈昊軍頭大,趕緊按捺住他準備開酒瓶的動作,再次出聲勸:「易總,您不能再喝了。」

  易淮川抬眸掃了他一眼。

  沈昊軍有點怵,但還是壯著膽子給了看法:「易總,您這樣沒用!」

  他用了易淮川喜歡的彙報方式,先給結果。

  果然,易淮川看他的眼神沉了沉,有了情緒變化。

  說明他的話進了易淮川的思考範圍。

  「您對思思小姐的傷害太大了,換做是我,也不可能輕易原諒您。」

  沈昊軍將酒瓶挪走,直言不諱。

  易淮川的手頓了下。

  見他將酒拿走,也沒阻止,垂著頭沉默了會。

  片刻,他像是累極,閉上眼睛低聲道:「我知道。」

  聞言,沈昊軍愣了下。

  他沒想到,他驕傲自信的老闆,也有會反思並承認錯誤的一天。

  不久前,他屢次勸他做事徵求一下樑思思的意見,易淮川卻只是堅定地否決,一意孤行。

  那個執意勁頭,好似十輛賓士都拉不回。

  到底是什麼,讓他短短時間,有了認知的變化?

  !

  沈昊軍還在腹誹時,已經微醺的易淮川將桌上的眼鏡戴上,抓起鑰匙,沉默起身。

  「易總。」

  易淮川往外走,沒回頭,低沉的聲音消失在嘈雜的音樂與躁動的燈光里:「你下班了,不用跟著我。」

  南城的雨很隨意,像頑皮的孩子,說來就來。

  易淮川剛走至街上,一場小雨淅淅瀝瀝落了下來,夾著夜風,沁涼的。

  他沒管,一步一步向前。

  他心中的目標很明晰,如十多年前的那個雨夜,他也是這樣一步一步向前走,釐清了心中所有的想法。

  那時,他也知道前路難行,但沒放棄。

  這一次,他同樣不會。

  因為他一向知道自己要什麼——

  十多年的易氏他要,是為了給母親報仇。

  現在的梁思思他要,是因為他知道,他離不開她。

  無關自尊心,不是佔有慾,是因為,他愛她。

  易淮川走後,秦傳明慷慨激昂的跟梁思思闡述了她是夏芷救命恩人的事。

  梁思思只靜靜聽著,最後點了點頭。

  反應很平淡。

  一是因為今天她太累了,幾度情緒起伏,到這裡已然平靜了;二是她出手助人只是習慣使然,從未想過要被報恩。

  「思思,當初之翰認錯了人,我跟你夏姨一直以為是梁心恬,對不起,我們會補償你的。」

  秦導的態度很誠懇。

  梁思思卻搖了搖頭,憑藉本心回應:「秦導,真的不用的,您也幫了我不少。」

  節目排練時,在她與梁心恬之間,秦導按照良知站在了她這邊,她很感激。

  秦導還欲再說,陸謙行卻截斷了他:「秦導,今天的事謝謝你,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明天再說。」

  秦傳明知趣地離開了。

  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樑思思與陸謙行,沒了秦導的慷慨激昂,偌大的空間頓時靜了下來。

  在哥哥面前,梁思思崩了一整晚的弦終於斷了,她雙手墊在桌上,趴下來,閉上眼睛,吶吶道:「哥,我好累啊。」

  陸謙行心疼得不行,也有很多話想問。

  但千言萬語,最終卻化成:「累了就去睡吧。」

  梁思思也沒跟哥哥客氣,起身點點頭:「哥,那我先去洗洗睡了。」

  「浴室是那間,你的卧室是這間,四件套都是新換的,去吧。」

  陸謙行事無巨細地交代。

  梁思思覺得溫暖又好笑,從行李箱拿出換洗衣服,沖他道:「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陸謙行打住,補了最後一句:「思思,不管怎麼樣,你還有我。」

  梁思思微微怔了下。

  她大概猜到哥哥為什麼這樣說,她今晚遇事時,哥哥想出手,但被她拒絕了。

  她的顧忌,哥哥察覺到了。

  「我知道的,哥。」

  她回陸謙行,請求,「下次,好不好?」

  下次什麼,她沒說,但她知道哥哥能懂。

  果然,陸謙行點頭,而後很紳士地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將剩餘的空間全部留給她。

  梁思思進了浴室后,陸謙行關上了房門,拿出被他掐斷了十來個電話的手機取出來,回撥過去。

  電話剛響,對方就迫不及待地發聲,有些氣急敗壞:「我說陸少爺,您辦完事了?」

  「嗯。」

  陸謙行語調平穩地回復。

  對方顯然沒他這般淡定了,聲音高了八度:「你真把人家女孩子……睡了?

  今天白天那個?

  !」

  陸謙行蹙眉,厲聲:「你胡說八道什麼?」

  對方聲音降了下來:「哦,發火了,不是,那我放心了。」

  「什麼事?」

  陸謙行並不想讓人八卦他跟梁思思,哪怕對方是他的經紀人。

  經紀人終於輕咳一聲,正色道:「你問我什麼事,你光天化日跟一個華國姑娘牽手擁抱,你想幹什麼?

  你跟我說回去找妹妹,可沒說找對象啊!你能不能給我透個底,你跟那姑娘到底什麼關係,我這邊也好準備通稿預防?」

  陸謙行望著窗外沉沉夜色,沒隱瞞:「是妹妹,不是親的,是你想的那樣,你準備吧。」

  梁思思快速洗了個澡,去了哥哥幫她準備的卧室。

  許是真的太累了,她關了燈,沒多久就睡著了。

  沉沉的睡夢裡,她彷彿把過去二十幾年走了一遭。

  小時候在陸家的事,易淮川來石楊縣后他們共同生活的事,她被梁建國帶到晏城的事,梁心恬回來后欺負她的事,跟易淮川意外訂婚的事……

  沉沉浮浮,開心的、難過的,她似陷在夢裡,又像再次經歷了一遭過去。

  後來,她夢到自己很紅了,有了很多粉絲的喜愛,再也不是落在人海里就泯滅的小姑娘,沒人幫她,沒人助她。

  再後來,她夢到自己去一個活動現場,因為趕時間,車開得有點快,在一個轉彎的地方,「嘭」的一聲撞了個人。

  她嚇了一跳,趕緊下車看,赫然發現被她撞得人是易淮川。

  易淮川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她慌了,對他說:「易淮川,你別怕,我現在就叫120,會沒事的。」

  這個場景跟過去的回憶重疊起來,在那個大雨磅礴的夜晚,易淮川跪在她身側,也是這樣說:「你別怕,我現在背你去醫院,會沒事的。」

  好似命運循環。

  易淮川睜了睜眼,很虛弱,他有氣無力地說:「思思,對不起……」

  說完,他徹底閉了眼,與鮮紅的血泊融為一體。

  梁思思一下子就驚醒了,一身冷汗。

  她緩了口氣才漸漸平復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做這種毫無邏輯的夢,且不說她沒有駕照不可能開車,易淮川也不是輕易尋死的人。

  她怎麼可能開車撞他!

  他跟易淮川分手那天,都沒想過報復他,怎麼可能會在很久以後要他的命。

  多大仇多大怨啊,還開車撞人,真荒謬。

  更荒謬的是,她居然還認真分析起真實性,肯定是晚上跟易淮川待了一段時間的原因。

  梁思思自嘲一笑,打開燈,掃了眼手機。

  還不到她平日起床的點。

  她呼了口氣,出了卧室。

  客廳並非全黑,陸謙行貼心得在插座上按了一個小夜燈,不亮,剛好可以看清前路。

  梁思思往隔壁卧室看了一眼,寂靜無聲,哥哥應該還在睡。

  她沒打擾,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后,心口還是有點悶,就順手將客廳的垃圾拿著,出了門。

  她想透透氣。

  昨晚,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又有秦傳明和易淮川在,她提著一口氣撐到事情結束。

  精神高度緊張下,她去睡了,事實上,到現在她都沒太緩過來。

  她不想讓哥哥擔心,只想一個人調整好心態。

  走廊的燈亮著,梁思思提著垃圾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想,易淮川這次到底算幫了她,她要怎麼道個謝。

  既然分了手,就不能對他的幫助視而不見,保持距離最好的方法——就是分清彼此。

  許是剛才那個光怪陸離的夢的原因,她的心跳挺快的,思維也還亂著。

  有些心神不靈。

  梁思思垂頭,捏了捏眉心,想叫自己冷靜些。

  寂靜的夜裡,外面還飄著雨,空曠的走廊,一道低沉暗啞的聲音忽然傳來。

  如夢裡的內容一樣,猛然敲擊在梁思思的心上——

  「思思,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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