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試探
紀凡手忙腳亂地背過身,從腦袋上套襯衣,盡管動作已經很快,卻還是露出了一截子玉白的脊背。
窗外的雪光映在皮膚上,亮得晃眼,禁不住令人回想起光滑膩人的觸感。
肩頸線條流暢,覆著薄薄一層肌肉,修長的脖子因為害羞而垂下,蝴蝶骨就更顯突出,將襯衣撐起了一點弧度,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蝴蝶。
再往下,腰線微微收束。更要命的是,他穿的還是傅明淵的襯衣,寬大的衣服一直蓋到大腿根,下邊露出兩條筆直修長的腿,配合著若隱若現的腰臀線條,比不穿還要惹眼。
傅明淵吞咽了一下,快速偏過臉:“我、我先出去……”
紀凡沒搭話,動作飛快,隻顧著往身上裹衣服。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收拾整齊,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就見傅明淵抱臂坐在中庭的沙發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隻是……想試試你縫的口袋。”紀凡硬著頭皮寫道。
小企鵝已經被塞進了內袋裏,看起來適應良好,正迷迷糊糊地昏睡著。
“哦,是嗎?”傅明淵強裝鎮定,但耳後一抹微紅泄露了緊張的心情。
他起身走到紀凡身前,半跪下來,揉了揉肚皮的位置:“是這裏嗎?”
紀凡點點頭,比了個口型:“睡著了。”
傅明淵於是停下動作,仰起臉笑了一下。
窗外再度刮起了暴風雪,能見度立刻降到了五米以內。這樣的惡劣天氣並不適合室外作業,再加上小企鵝的存在,他們幹脆窩在房間裏休息了一整天。
紀凡抱著啾啾,歪躺在傅明淵膝蓋上,懶洋洋地聽故事。
“……看這份筆記,米沙應該是地質學家,長期呆在南極觀測記錄火山的活動信息,”傅明淵隨手翻了翻,道,“他們一個月通信一次,剛好和補給船的時間一致。”
雖說極地科考站能夠實現一小部分自給自足的生產活動,大多數時候,還是依賴於外界補給。
就拿能源來說,部分科考站安裝有太陽能板,但是一年裏有一半時間都是極夜,算上維修折舊成本,實在是很不劃算。
再說風力發電,占地麵積過大,建造時容易對脆弱的生態造成破壞。轉換效率低下不說,南極的平均風速也很一般,時有時無,完全是“薛定諤的風力發電”。
此外,為了保護極地生態,核能發電是嚴格禁止的。
這麽算下來,在南極建造的那些所謂“綠色能源”,純粹隻是環保者的自我安慰而已。
而且,大部分科考隊大多帶有科研任務,好不容易來南極一趟,當然不可能隻是為了研究發電種菜。太過重視科考站的續航問題,反而本末倒置。
正因如此,災難發生後,大部分科考站都在短時間內失去了應對能力,隻能盡快安排人員疏散撤離。
“米沙也走了嗎?”紀凡有點好奇。
“不知道,這裏隻記錄到去年7月。”傅明淵一目十行,翻到尾頁,“安德烈退伍後辭去了工作,以機械師的身份來南極找他,之後他們一直在科考站工作。”
從極北到極南,經過漫長的等待,兩人最終重逢在世界彼端。
好朋友……會為彼此做到這個地步嗎?他們的關係到底……?想到這裏,紀凡心裏微微一動,揚起腦袋去看傅明淵。
正巧對方也正垂眸看他,狹長的鳳眼線條淩厲,烏沉沉的,內裏卻盛著一汪柔軟的光。
紀凡不自在地扭扭脖子,換了個姿勢,偏頭看向窗外。
窗台上擺放著抽出嫩芽的水培土豆,色澤鮮嫩,給萬裏冰封的雪原平添了一抹生機。
更遠處,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天,天色很暗,像是國內傍晚六七點鍾的樣子。
紀凡隱約有些擔憂。
極夜降臨的速度快得出乎意料,他記得剛到“進步站”時,天色還隻是稍微有點昏暗,眼下,在室內工作已經需要照明了。
按這個速度,或許不出幾天,就會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那時候就徹底無法再進行室外作業。
像是覺察到他的心思,傅明淵揉揉他的腦袋:“等明天風雪結束,我會繼續去維修室外機。”
紀凡推開他坐起來,焦急寫道:“可我明天要上學……”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傅先生身邊卻沒有一個人幫忙,這可怎麽辦?
“危險的橫杠都標注好了,最麻煩的工具箱也運了上去,不會有事的。”
“可是……對了,等我一下。”紀凡靈光一閃,重新回到了龜殼裏,點開了特殊商城。
商城裏照例滿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一方麵是因為節省,另一方麵種植速度很快,紀凡這些天攢下了一筆巨款。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隨機刷新”。
一次,沒有;兩次,沒有;三次……倒是有個好東西,但並不是他需要的。
紀凡不斷翻頁,目標商品卻遲遲不肯不出現,刷新所需要的金葉子倒是一次比一次多。
刷了將近20次,背包裏的金葉子所剩無幾。終於,他眼前一亮:“找到了!”
隻見購物框裏,靜靜躺著一隻“對講機”。
“對講機?”傅明淵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突然想到了什麽,將電腦轉向紀凡,“是說這個嗎?”
角落裏有一個小小的黑色對講機圖標。
“上個月突然出現的,”傅明淵點開它,展示給紀凡看,“怎麽都刪不掉,要不是沒有網絡,我都要以為是病毒了。”
點開軟件,對話框樣式簡約,通訊錄裏隻有“小烏龜”一個名字。
“直到你發消息過來,我才搞清楚是怎麽回事。”傅明淵雙擊點開烏□□像,“後來,我還試著想給你回消息,但是發送按鍵變灰了……唔?”
不知何時,發送鍵從灰色轉變成了深藍,後麵跟著一個小小的數字(1)。
“是因為我剛才購買了‘對講機’。”紀凡反應過來,“就跟遊戲道具一樣,這個大概是使用次數。”
想到這裏,他放下心來:“一旦遇到什麽緊急情況,就發消息給我,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傅明淵點了點頭,不知想到了什麽,突兀地笑了一聲。
紀凡:“?”
傅明淵勾勾手,他便猶豫著附耳過去,卻聽見了對方低低的笑聲:“如果想你了,算不算緊急情況?”
紀凡:“……”他耳根發熱,嗖地一下縮回了腦袋。
“這個很貴的!”紀凡用力加粗了感歎號,又道,“敢亂用我就……”
“你就怎麽?”調戲完小寵物的傅明淵心情很好,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我就、我就……”紀凡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麽值得拿來威脅的東西,灰溜溜地寫道,“總之不準亂用!”
傅明淵有點奸計得逞的小得意:“你每天準時準點回來報到,我就不用它,怎麽樣?”
這根本就是得寸進尺嘛!紀凡本想狠狠瞪他,可一看到對方的臉,心裏頭的惱火忽地全散了。
還計較這麽多幹什麽?像這樣兩人相處的時間,還能剩下多少呢?
“嗯……”紀凡輕咬下唇,垂著腦袋默許了。
這下,倒是傅明淵覺得有點意外。
“今天怎麽這麽乖?”他順手捏起紀凡的下巴,左看右看,“你是不是偷偷做了什麽壞事?”
紀凡鼓著臉,剛想抬手掐回去,就聽見鬧鈴催命似的響起來,打斷了兩人親昵的互動——又到了三小時一次的喂食時間。
企鵝爸爸真的很不容易啊。他有些感慨。
雞崽子模樣的小企鵝四仰八叉地躺在被窩裏,毛茸茸圓溜溜,小細腿和大腳板朝天蹬著,翅膀攤開,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紀凡將它小心抱出來,捧在掌心,是一份沉甸甸的分量——生命的分量。
啾啾顯然非常信任這位長相奇特的“爸爸”,即使被這麽折騰,也沒有醒過來,小呼嚕一串接一串打著,別提有多愜意了。
紀凡盯著它看了一會兒,隻覺心頭一片柔軟。他扭頭望向傅明淵,卻見對方也正專注看向自己,眼神也是同樣的柔軟。
視線相交,傅明淵傾身,很自然地攬住了他的肩膀:“要幫忙嗎?”
紀凡搖搖頭,繼續手裏的動作。
窗外卷起鋪天蓋地的暴風雪,遮天蔽日,室內卻點著燈,靜謐且溫馨。
他在幹活,而那個人正專心致誌地望著他——隻望著他一個人。
有那麽短短一瞬,紀凡甚至想,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
是的,他不甘心了。
現在的一切美好得像夢境,他不願打破它,更不想回歸平凡,隻做對方無數崇拜者中平平無奇的一個。
上次那個故事是怎麽說的來著?
“……對我來說,你隻是個普通的小男孩,跟世界上成千上萬的小男孩沒有兩樣;而對你來說,我也隻不過是隻狐狸。你不覺得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
“可如果你馴養了我,一切就不一樣了。”
“……就像玫瑰。也許世界上有五千朵一模一樣的花,但隻有被愛護過的那一朵,才是獨一無二的。”(1)
他想成為特別的。
紀凡停下了動作,不自覺捏緊了毛巾一角,渺小的野心膨脹開來,如蔓草肆意生長。
可他也明白,隻有待在這裏,他才是他的唯一。
唉,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這想法嚇了他一跳,紀凡手一抖,險些碰翻了裝著魚肉糜的搪瓷盆。
“小心。”傅明淵伸手扶穩。
紀凡垂眸,掩藏了眼底的情緒。
“你怎麽了?”傅明淵從他手裏拿過工具,放到一旁,皺眉問道。
麵對質問,他有些慌張,身側的拳頭捏緊又鬆開。
室內安靜得可怕。
最後,紀凡鼓起所有勇氣,猶猶豫豫地寫:“假使離開了這裏,你……你還會想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