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獨一無二的你
一整個晚上,紀凡心情都很放鬆。
他暫時忘記了那些煩心事,不論以後如何,起碼這一刻,他和傅先生是在一起的。
傅明淵捧著一顆生菜,死盯著蒸汽騰騰的開水,眉頭緊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紀凡看在眼裏,忍不住偷偷勾起了唇角。
——起碼,在這一刻,他需要他,他也需要他。
汆水是很簡單的步驟。紀凡示範了一遍,傅明淵也老老實實跟了一遍,看起來似乎是學會了。
做著示範,紀凡突然想起了製作水培瓶時的小插曲。
他動作一頓,不動聲色地望了眼認真學習的傅明淵。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紀凡迅速出手,以牙還牙,從背後突襲扣住了傅明淵的手指。
傅明淵比他高出不少,背肌線條流暢,被輕輕環住的時候,渾身都僵硬起來,一動也不動,那緊張的架勢,仿佛害怕驚擾了指尖停駐的蝴蝶。
紀凡整個人都撲在他背上,這時飛快抬起頭瞥了一眼,心裏有點小得意:這回他總該明白我當時的感受了吧。
隨即,他垂下視線,動作耐心細致,裝作認真教學,勾著對方的手指,將葉片撕得更碎一點。
——要撕碎了才能入味呢。
十根修長的手指糾纏在一起,傅明淵的手比紀凡略大一些。他僵直了一會兒,卻很快反客為主,反手捉住了調皮的指尖。
紀凡:“!”
傅明淵這時已經徹底放鬆下來,空閑的左手扯開領口,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看著。”
說完,他也不放開紀凡,就著這個姿勢,繼續慢條斯理地撕葉片。
不,也不止是撕碎而已。傅明淵還將生菜葉放到龍頭下衝洗,有力的手指寸寸按過莖葉脈絡,洗淨每一粒殘餘的土屑。
他一邊做,一邊扭頭問紀凡:“是這樣麽,紀老師?”
紀凡:“……”
他的手也被迫一起按在菜葉上,傅明淵攏住他,每次動作都會蹭過敏感的指腹,偏偏這家夥故意放慢速度,語氣惡劣,倒好像被徹底清洗不是菜葉,而是……而是他的皮膚似的。
因為某些不可描述的想象,紀凡臉上暈開了酡紅。他抿緊唇,用力抽回手,力透紙背:“差不多行了啊!再洗就要碎光了。”
傅明淵聳聳肩,略帶遺憾地嘖了一聲。
經此一遭,紀凡也不敢再作妖了,老老實實教學下一步。
經曆了多次糊底、菜葉掉灶膛、生熟混放等等混亂,傅明淵終於拿出了他出生以來的第一盆(能吃的)菜——然而,因為焯水時間過長,菜葉子已經完全蔫了,軟塌塌耷拉著。
盡管如此,對比之前的慘烈狀況,特訓的成果還是非常顯著的。
傅明淵立刻得意起來:“我會燒菜了!”
紀凡:“……”水煮蔬菜那能叫燒菜嗎?求你清醒一點!
但是,作為一個溫柔的好老師,他是不會打擊學徒自信心的。
紀凡想了想,腦中靈光一現,踮起腳尖,學著傅明淵的樣子,抬手拍了拍他的頭,示意他幹得不錯。
傅明淵:“……”不知為何,他有種微妙的感覺,紀凡好像很喜歡模仿他的動作。
這可不太妙啊……傅明淵視線往下一掃,不知想到了什麽,耳朵泛了點紅。
不行不行,這個苗頭勢必不能發展下去。
於是,他立刻舉手,輕柔而堅定地捉住紀凡犯上作亂的爪子,拿下來,舉到眼前,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唔,你的指甲……是不是又要剪了?”
盯著指甲邊緣那絲微不可見的白線,紀凡:“……”
無論如何,一個愉快(混亂)的晚上就這麽過去了。以紀凡被按在床上剪指甲為結局,南極圈的一天畫上了句號。
次日考的是理綜和英語。h市教育資源不錯,孩子們很小就開始學外語,紀凡也不例外。
英語算不上太困難的科目,唯一比較揪心的,就是理綜了。
考試前的準備階段,徐海帆路過廁所,就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埋頭往臉上潑冷水。
徐海帆走近一看:“臥槽……紀凡?”他從背後猛拍了一下:“你幹嘛呢?”
紀凡:“欸?!咳……咳咳。”他身子往前一晃,栽在水裏,顯然嚇了一跳,臉都沒擦幹就抬了起來。
冷水滴滴答答落下來,原本白皙的皮膚凍得更加白了,兩頰和鼻尖凍得發紅,有點像小兔子。
他甩甩頭,抹了把臉,隨即訕訕道:“我,我緊張嘛……”
“瞎鬧騰。”徐海帆不讚同地皺起眉毛,脫下外套,囫圇裹住紀凡的腦袋瞎搓了兩把——跟揉搓他奶奶家金毛的狗頭似的。
“嗚嗚嗚,”紀凡悶在校服裏,好不容易才掙脫出來,猛打了個噴嚏,抗議道:“幹嘛啊!”
“緊張就往腦袋上潑冷水?”徐海帆哼了一聲,“你是想當場發燒缺考嗎?”
紀凡:“才沒有!我隻是……”話音未落,又是一個噴嚏。
他鼻子和眼角都紅通通的,看起來弱氣了不少,半張臉遮在校服裏,隻露出一雙輪廓優美的眼睛,顧盼間水光瀲灩,乍看過去,徐海帆竟覺出幾分眼熟。
“烏鴉嘴。”紀凡一把揪下外套,幹淨利落地蓋在徐海帆頭上,“活人都要被你悶死。剛要不是你推我,我能連頭發也濕了嗎?”
徐海帆回過神來,有點心虛,幹咳一聲:“好啦,這茬算我的。”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你幹什麽?”
紀凡:“?”他循聲看去,見到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陳……臻?”兩人現在同在生物競賽組,盡管陳臻和紀凡都是沉默寡言的類型,但是抬頭不見低頭見,一來二去,也算是朋友了。
說起來,陳臻最近大概剛換了新的控油洗發水,頭發不油了,眼鏡也幹淨了不少,看起來比以前清爽有朝氣得多。
隻是,他現在站在逆光的門口,眉頭皺起來,細長的狐狸眼微微眯著,不知為何,神色有些不善,整個人又重新散發出那股子陰鬱的味道。
“你在幹什麽?”他陰森森地重複了一遍,死死盯著徐海帆。
同樣是年紀風雲人物,徐海帆自然聽過“陳臻”的名字。
可是,這家夥的態度令人十分不快,光是那雙陰冷的眼睛,就能叫人憑空起一身雞皮疙瘩。
徐海帆被他盯得脊背發麻,又不想當眾丟臉,強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吊兒郎當地哼了一聲:“關你屁事?”
陳臻推了推眼鏡,冷笑一聲:“欺軟怕硬,孬種。”
徐海帆:“……你有病啊?”
紀凡:“……”他尷尬地捂住了臉,“不,那個,我們剛鬧著玩兒來著。”
“鬧著玩兒?”陳臻終於將視線轉向他,聲音輕輕的,卻又像藏著一根針,“鬧著玩兒就能把人大冷天推水裏?”
紀凡:“……”他本來想說真的是誤會,可是,望見陳臻複雜的眼神,不知怎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但旁邊徐海帆已經沒了耐性,摟過紀凡的肩,示威似的嚷嚷:“我跟我好哥們玩,你管什麽閑事啊?”
“這不叫管閑事。”陳臻的神色又冷了下來,抿唇道,“暴力事件裏,旁觀就等於共犯。”
徐海帆:“……”
紀凡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瀕臨暴走的徐海帆,無奈道:“那個,陳臻同學,海帆真的是我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剛才不是故意推我,而且,他也已經道過謙了。”
“是真的嗎?”陳臻目光帶著探究,靜靜打量了他一會兒。
紀凡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聽見沒啊?”徐海帆皺皺鼻子,“少在這裏發神經!”
陳臻裝作沒聽見,淡淡道:“那就好。”說著,他側身讓開了道。
紀凡被怒氣衝衝的徐海帆扯著,往教室走去。走出老大一段路,他回頭張望,隻見陳臻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站在原地,背對著他們,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抓疼我了。”紀凡小聲提醒。
“啊,騷瑞,”徐海帆鬆開他,撓撓頭,“我是氣狠了。剛那是什麽奇葩啊。咱倆什麽關係,輪得到他個外人來指手畫腳?”
“他好像……”紀凡腦中閃過陳臻落寞的背影和微微垮下的肩膀,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在他印象裏,陳臻一直是非常一個傲慢的人,平時若非必要,從來不和旁人交流,完全想象不到他會特地跑來多此一舉。
“他好像藏著什麽心事。”紀凡道。
“中二少年能有什麽心事,”徐海帆聳聳肩,“超級英雄看太多中毒了?自詡正義使者,太平洋警察?看見什麽就要上來插一腳?”
紀凡無奈道:“……他也是好心啊。”
“是啊,”徐海帆腦袋向後枕著雙手,從眼尾掃來一眼,刻意強調,“對你(重音)好心。”
紀凡:“……”
徐海帆現在斤斤計較的模樣活像是小學女生:
明明是我倆先成為好朋友的,你怎麽還能跟a好呢!
你什麽時候認識a的我怎麽不知道?
她幹嘛幫你說話,明明我倆才是姐妹!
臥槽,躺列不算,你倆竟然還背著我養火花?!
絕交絕交——
紀凡有點頭疼了。
所幸他也沒能糾結太久,叮鈴鈴,預備鈴即時打響,意味著他們必須回各自考場準備考試。
“我跟他認識真沒幾天。”紀凡匆匆忙忙地解釋,“你前幾天一直牙疼嘛,我就沒來得及跟你說,其實……”
“晚了。”徐海帆抬起頭,從校服底下偷摸摸掏出手機一晃,麵無表情道,“我已經把你從‘特別關注’裏移出去了。”
瞥見熟悉的胖企鵝界麵,紀凡:“……”還真特麽是小學生啊!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扭曲,徐海帆有點惱羞成怒,啪唧合上手機揣兜裏,扭頭就走。
——等等,再不趕緊挽回就要失去一個少女心破碎的朋友了啊喂!
紀凡趕緊追了兩步,裝作痛心疾首的樣子,幹巴巴地念道:“這懲罰也太殘忍了吧!不要這樣吧,拜托你啦。”
“再說吧,”徐海帆心情好了一點,但還是端著架子,道,“看爸爸心情。”
紀凡:“……”真的好想揍他。
兩人各自進了考場。
托徐海帆的福,紀凡倒是不太緊張了,他進場的時候滿頭掛著黑線,監考的老許還特意走過來問他怎麽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紀凡搖搖頭,振作起來。
卷子發下了,大家正反麵查看,場內幾乎立刻有人嘶了一聲。
最顯眼的就是背後的物理大題,題目旁邊給出的模型圖非常複雜,一看就知道挺棘手的。
月考普通班與競賽班混排,紀凡所在的考場,還坐著不少普通班的學生,他們大多感覺到了壓力。
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考試開始了。
紀凡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再睜開,全身心地投入了解題的過程。
大概是冷靜下來的緣故,他的精神非常集中,按照他的習慣,先做生物,再化學,最後才是物理,一路奮筆疾書。
大家猜的沒錯,這張物理試卷的難度果然很大,從多項選擇開始就非常費時。其中一道填空題,紀凡甚至被迫打了將近半頁的草稿,這是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狀況。
他的神色凝重起來。
鈴聲響起時,紀凡還沒沒寫完,電學題的最後一小題計算過程太冗雜,他直接跳過空掉,這會兒正做到最後一道綜合動力學題目的第二小題。
趁著鈴聲還沒結束的最後幾秒,紀凡發現根本來不及算完當前的問題,就當機立斷,在旁邊補了兩個可能要用到的公式。
隨即,鈴聲終止。
監考老師大聲道:“不許再寫了!再寫取消考試資格啊!”
紀凡鬆開筆,往後靠在座椅上,神經徹底放鬆下來,這才感覺到指尖冰冷,掌心冒出冷汗,連手指都有些發抖,
他知道自己盡力了。
薄薄的卷子被抽走。教室裏慢慢熱鬧起來。
盡管大家都來自不同的班級,但共患難了兩天,彼此也算熟悉了一些。
這時就有人跟鄰座抱怨:“哪個神經病出的題啊!報複社會吧?清明了也不知道積點德……”
“咳咳。”老許在講台上幹咳一聲。
那男生見狀便壓低聲音:“……實名詛咒出物理卷子的人禿頭!”
“附議!”
“禿頭+1。再也長不出來的那種!”
……
紀凡有點感慨,年年都被學生詛咒,真是慘,也難怪數理化老師最容易頭禿了。
他的桌角學號前麵帶了個s,意思是s班,其他普通班學生看到了,便先入為主地以為這是個學霸,找人抱怨試卷難度的時候直接跳過了他。
不過,紀凡本身模樣生得好,不刻意減低存在感的時候,還是挺引人注目的。
——先前他在s班不起眼,是因為大家普遍比較慕強,關注長相的人不多;另一方麵,和紀凡本身性格也有點關係。他從入學就一直縮在角落裏,做什麽都慢吞吞,好多時候,班裏同學甚至都忘了還有這麽一號人存在。
眼下的狀況卻又不同了,見紀凡孤零零坐在角落裏收拾東西,幾個活潑的妹子結伴過來,大大方方地看了眼他的名字,道:“你叫紀凡呀?”
“嗯?”
小姐妹團咯咯笑起來,你推我我推你,最後推出了一個短發妹子。她張張嘴,害羞地道:“考試……很難吧?”
“開玩笑,”旁邊的小姐妹扭頭跟她咬耳朵,“哎呀笨死了你。他是s班的,怎麽會覺得難啊!”
“哦,對哦。”短發妹呆呆地點了點頭,臉色更紅了。
不知為何,見他們這副模樣,紀凡莫名想起了自己和徐海帆,忍不住笑了一下。他語氣變得溫和:“是很難,我物理有兩道大題都沒做完。”
“哇,連你都做不完?”
紀凡搖搖頭,坦誠道:“我成績很一般的,你們說不定都比我考得好。我兩道大題都空了一小題,前麵的部分把握也不大,這次真的好難。”
這下,不僅是幾個妹子,連前排的兩個男生也轉過頭來,投來充滿學渣階級兄弟情的目光:“哥們,我也沒做完……”
“我也是……”
“其實我也……”
有了共同的敵人,大家(學渣)的關係愈發融洽起來。
“咳,管他呢!”前排那個活潑的男生叉開腿,大咧咧抖起來,“考都考完了,還能怎樣啊!我不管,我回家就要去嗨,這都多久沒放過三天假了!”
說到放假,教室裏沉重的氛圍又再度輕鬆起來。
女孩子們討論去哪裏逛飾品店,喝奶茶。男生們興致勃勃,已經約好放學之後去打籃球了。
麵對他們興奮的神情,紀凡也不由自主跟著雀躍起來,心裏驟然湧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輕鬆感。
那一瞬,他幾乎產生了錯覺,一直被他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學習”,似乎隻是生活的一小部分。
你看,他們很快樂。就算成績糟糕,也可以和朋友出去玩,而不會被關在家裏做題。
他們滿不在乎地說,考差了沒有關係,下一次再來過就好了。
是啊,人生本來就該是這樣啊。因為年輕,所以才有無限次重來的權利,為什麽非要循規蹈矩,逼得自己連氣也喘不過來呢?
然而,他猛然想起了媽媽從小對他耳提麵命的話,成績不好就是丟人現眼。目標沒有達到,就不許玩耍、不許出門、不許休息……直到完成為止。
“為什麽啊?”紀凡隱約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失落地抱著小足球,仰起臉來,軟軟地問,“海帆也去踢球了,為什麽我不能去呀?”
“沒有為什麽。”他的母親冷冷道,撥開扯著衣角的小手,“達到目標之前,不要跟我提別的要求。”
紀凡微微瞪大了眼,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教科書,記憶變得混亂起來。
那一天……他偷偷哭了嗎?好像沒有,他隻是難過了一會兒,就乖乖跟著媽媽回家做題了。
然而,就算那樣努力了,他也從來沒有達到過母親定下的目標,一次也沒有。
年歲增長帶來的唯一改變,隻有沉默——往後,他再也沒有主動提過什麽要求了。
“紀凡?紀同學?”旁邊的妹子憂心忡忡地彎下腰,“你眼睛怎麽這麽紅?哎,不要難過啊,我跟你說,物理好多人都沒做完啊……”
“我……我沒事。”紀凡回過神來,掩飾性地垂頭,胡亂把書塞進背包裏,“大概盯著卷子看久了,眼睛有點疼,滴點眼藥水就好。”
“唔,那你當心啊,這季節幹眼病高發呢。”
“……嗯。”
“哎等等,我們待會兒打籃球去,你一起嗎?”旁邊的男生轉過椅子,大聲嚷嚷。
“……就不了,”紀凡停住腳步,甚至衝他笑了一下,“我一會兒還有事。”
匆匆離開了人群,他獨自走在早春的走廊上,終於放慢了腳步。溫暖的微風吹拂過眼眶,輕柔地吻去了那點微不可查的濕意,紀凡扭頭,神色漸漸恢複了平淡。
從五樓望出去,天邊堆疊著厚重的積雨雲,校園裏濕漉漉的,像是剛下了一場暴雨。
俯身往下看,不知道有誰在花壇裏插了一柄透明的小傘,歪歪斜斜地,恰巧替剛長出來的雛菊幼苗擋住了驟雨。
紀凡微微一愣,一團亂麻的心中,忽而閃過一絲弧光。
——即使這樣沒什麽價值的東西,也可以被人珍視嗎?
從小到大,那些人總是說,你可以的,你姓紀,所以你理所當然應該優秀。
家裏人都很厲害,隻有他自己,就像生錯了家庭一樣,是完完全全的“次品”。
可是,即使是沒有價值的次品,也可以被愛嗎?
“當然可以啦。”腦海深處,一個聲音軟綿綿地說。
小傘隨著風搖晃,卻始終屹立不倒。
紀凡垂眸靜聽,心底的聲音慢慢變得響亮起來。你看,姐姐很愛你,還有海帆,還有很多曾經遇到的人,他們從來都沒有嫌棄過你啊。
還有……還有傅先生。
傅先生會主動擁抱他,安慰他,微笑著誇獎他,誇他是一隻“最最厲害的小烏龜”。
紀凡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
壓抑沉重的雲層裂開一條縫,耀眼的金色光線透進來,帶來了春日獨有的氣息。
童話故事裏,傅先生和小烏龜在南極相遇了。
傅先生馴養了小烏龜,小烏龜就不再是一隻普通的龜。
世界上有那麽多厲害的寵物,隻有笨拙的他,成了對方心裏獨一無二的那一隻。
“獨一無二。”紀凡低聲道。他忍不住反複品味了一下,有些說不出的飄飄然。
這真是一個很棒的詞語。隻要這樣想著,記憶裏母親的影子便慢慢變得淺淡,隨即飄然遠去了。
潮濕的微風裏,紀凡靜靜地想著,或許,他已經不再需要她的認同了,因為,他已經被別人馴養,成為了屬於那個人的、獨一無二的存在。
……
“紀凡!”徐海帆隔著一條走廊大聲喊,匆匆跑來,“靠,你怎麽還在這裏啊!”
“怎麽了?”紀凡回過神,不知不覺,他已經在走廊邊站了許久,原本洶湧的人潮都不見了。
“害我好找!”徐海帆氣喘籲籲地,抬起胳膊圈住了他的後脖子,“不就是一個‘特別關注’嘛,你至於這麽記仇?小學女生嗎你?”
紀凡:“……”你好像最沒資格吐槽啊喂!
說著,徐海帆鬆開紀凡,眯起眼睛:“等等,你是不是真的忘記了?”
紀凡有點茫然:“啊?”
“不是吧,明明那家夥說你要去,我才答應的啊!”徐海帆抓狂,“結果你自己給忘了?禮物呢,禮物也沒買?”
紀凡愣了一秒,這才明白過來:“等等,王綱生日!今天?”
“就是今天啊!”徐海帆一把抓過紀凡的手,拖著他往樓下走去,“他爸媽訂了海邊的餐廳,咱們還得提前坐公車過去。”
“你再躲在這裏磨磨蹭蹭,換衣服的時間都不夠了。”
紀凡也有點不好意思了。按照他的習慣,答應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這遭卻不知怎的竟然給忘記了!
“可是生日禮物怎麽辦?”他搜腸刮肚地想著路上有沒有禮品店,想順道買個禮物再去吃飯,“雖然上次他說不用帶禮物,但我也不能真的就空手……”
“有這回事?切,你怎麽不早說。”徐海帆顯然對王綱很不滿,翻了個白眼,“既然人正主都發話了,還浪費那錢幹什麽?”
“聽我的,”徐海帆當機立斷拍拍胸脯,“我買了個‘好東西’送他,大不了,就算咱倆一塊兒送的好了。”
紀凡心裏隱約產生了不祥的預感:“‘好東西’……?”
“嗯嗯,”徐海帆笑嘻嘻的,“他保證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