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與神說（下）
「懺悔？」莫西德神父淡色的眉微顰，面帶困惑的看向秦慕澤，用眼神示意秦慕澤繼續往下講。
見狀，秦慕澤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低聲解釋道：「我聽說犯下大錯的人可以到教堂找神父懺悔，若是誠心懺悔，上帝就會原諒他……」
說到這裡，秦慕澤頓了一頓，片刻后，他抬起頭來，對著神父故作輕鬆的聳了一下肩膀，苦笑道：「所以，我來了。」
這下，輪到神父沉默了。
秦慕澤的表情實在過於真誠，他說的話，又是那麼的誠懇，情真意切到就好像他大老遠的跑到聖彼得大教堂來，真的只是為了懺悔一般。
可他不是來懺悔的，神父知道，他也知道神父知道。
稍作思忖后，神父笑了，他重新對上秦慕澤誠摯的眼眸，順著秦慕澤的話往下接道：「雖然這裡不是懺悔室，不過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很樂意幫您消除罪孽……您方便告訴我您犯了什麼錯嗎？」
聞言，秦慕澤的唇角微微向上揚了一下：「那就有勞神父了。」
「職責所在。」神父也回以微笑。
片刻的沉默后，秦慕澤再次垂下眼帘來，又長又密的睫毛在他下眼瞼處打下一大片扇形的陰影，這讓他那張好看到不食人間煙火的俊臉顯出幾分令人心疼的孤清落寞來。
「我有罪。」他聲音低醇，明明是一介華人，英倫腔卻拿捏的很到位：「我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很隱蔽，無人知曉的秘密……」
聽到這裡，神父瞭然了：他們第二位候選人，終於出擊了。
這一擊，打得漂亮，三言兩語，便把原本握在他手中的主動權奪到了自己的手裡，顯示以懺悔引他入套，然後用「無人知曉的秘密」來暗指「洛克斯家族」……這個秦慕澤，果然不簡單，怪不得在談及這個男人的時候，家主特意囑咐他要小心對待。
「不經意間發現別人的秘密很正常。」神父裝著傻，面色和善的寬慰秦慕澤道：「只要你沒有害人之心，也沒有利用這個秘密做惡事，神不會怪罪你的。」
「可我發現這個秘密並非無心之過。」秦慕澤顰著眉，俊臉上顯過几絲真切的愧疚來：「我窺探到了秘密的一角，現在我想要看到它的全貌……您說，神會准許我探究這秘密的全貌嗎？」
他側著頭，顰眉看向神父，面上雖滿是困惑和慚愧，可幽深似海的眸子，眸底卻染著濃濃的笑意。
這個男人……不好對付啊……神父的額角滲出細細的汗珠來。
計劃里，明明是自己引誘著他，把話一步步的往自己規劃好的方向引，結果不到五分鐘的時間，這男人便在談笑間從他手中奪下了殺生大權，手起刀落，每一句話，都又快又狠又准，直奔中心，讓他無法作答。
「神會讓你知道你能知道的。」沉思片刻后，莫西德神父沉聲回答道：「若他不想讓你知道的話，你永遠也無法窺探到真相。」
這樣嗎？秦慕澤在心裡細細的琢磨著神父這句話的具體含義：神會讓你知道你能知道的……那什麼是他能知道的，什麼，又是他不能知道的？
「神父的意思是，讓我繼續去探究，若神想讓我知道，我便能探究到真相，若神不想讓我知道，我無論如何探究，都得不到答案……對嗎？」秦慕澤側過頭來，沉著如墨的眸子看向神父。
聞言，神父像是被難倒了一樣，眉頭緊皺，面露難色，深思熟慮了許久，才低聲回復秦慕澤道：「秦先生，這世間的很多秘密，都不是常人能窺探的了的，如果您自身的實力，配不上您想窺探的機密……那您妄自窺探，只怕會招來禍端。」
這是在警告自己嗎？秦慕澤銳利的眉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相反的，若是上帝覺得，您的實力已經達到了可以窺探機密的要求了，那麼，即便您什麼也不做，您想知道的事情，也會自己送上門來。」稍作停頓后，神父補充道。
原來如此！聽到這裡，秦慕澤瞭然了：他這是在跟自己談條件。
實力滿足了上帝的要求，你才能知曉上帝的秘密……在他們的對話里，上帝，指的就是洛克斯本家的家主，而秘密，則是指洛克斯家族，秦慕澤說自己想要窺探這個無人知曉的秘密，代表他想要加入洛克斯家族，而神父回答他：你想要窺探上帝的秘密，必須要有足夠的實力，只有上帝認可了你的實力，他才會把秘密告訴你。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你想要加入洛克斯家族，你必須得向洛克斯本家的家主展示你的實力，若你沒有這份兒實力，只怕會招來禍端。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你要如何向家主展示你的實力？
展示的太弱，你便不具備加入洛克斯家族的資格，不加入洛克斯家族你便成了外人，還是一個霸佔了洛克斯家族財產的外人……洛克斯家族本家的家主肯定不會讓一個外人囂張多久，所以確認了他的無能以後，家主一定會對他出手，把原本屬於洛克斯家族的財產和勢力奪回來。
既然不能展示的太弱，那是不是代表，你把實力展示的越強越好？
實際上，展示的太強了，也不行。
正所謂功大蓋主，必死無疑，在古代，越是位高權重的大臣，越會受到帝王的猜疑，最後哪怕忠心耿耿，也會死於非命。
這道理，放到現在，也不過時。
自己現在的地位，畢竟是從他生父的手裡搶來的，雖然他那個挨千刀的父親對他並沒有養育之恩，可依舊改不了他在別人眼中「弒父殺兄」的形象，若是他表現的過於有能力，洛克斯家族本家的家主必然會對他有所忌憚……到那時候，他照樣吃不了兜著走。
所以，強與弱之間的「度」，必須要把握好。
「那怎樣才算是有足夠的實力呢？」秦慕澤擺出一副虛心好學的模樣來，沉眸凝向神父，誠懇的求教道：「實力達到什麼程度，神才會覺得我夠資格了？」
聞言，神父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了，他抬眸對上了秦慕澤墨色的眼眸，指點迷津道：「這不是很簡單嗎？有資格窺探神的機密的，往往是少數人，就像古時候的帝王一樣，一個國家，只能有一個王，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嗎？叫什麼一山不容二虎，您打敗了山上所有的老虎，您不就是萬獸之王了嗎？」
一山不容二虎……現在亞洲還有第二隻老虎姓秦嗎？秦慕澤的眼眸逐漸的壓低了：秦明，秦暮寒，秦暮羽，秦澤西，不都是自己的手下敗將嗎？難不成秦明那種馬在外面還生了其他的野崽子？
等等……秦澤西！對……秦澤西還沒有完全輸……秦慕澤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放大，雖然頃刻間便恢復如常，可他的心臟，卻不受控制的沉了一下：差點兒忘記了，雖然秦澤西現在殘疾了，可是他身後畢竟有倪家撐腰，還有楊老將軍，比起殺了他女兒的自己，楊老將軍肯定更支持身為他養子的秦澤西，倪家加上楊家，實力不容小視。
這洛克斯家族的家主可真敢玩兒，秦家都已經四分五裂了，他還要再讓他和秦澤西自相殘殺一通，爭個高下……真是看熱鬧的不怕事兒大！
更糟糕的是，只怕現在的秦澤西，也已經從這位裝模作樣的神父口中得到了洛克斯家族家主的指示，以他對自己的恨意，只怕這個指示，正合他的心意……
真是麻煩啊！秦慕澤心裡徒然升起了諸多煩躁。
「秦先生，我們到了。」正深思著，神父突然止住了腳步，他對著秦慕澤笑了笑，然後低聲道：「請您在門口稍等一下，我這就去給您拿宣傳冊。」
「好的。」秦慕澤回過神來，對神父彎了下腰，答謝道：「麻煩您了。」
其實，現在他已經不需要那宣傳冊了：洛克斯家族現在既然不準備接納他，那他即便拿到了宣傳冊，裡面肯定也沒有他想要的內容——秦慕澤敢肯定，俄羅斯軍火商列昂尼德和巴西將軍羅納爾多拿到的那兩份宣傳冊，絕對和其他基督徒拿到的不一樣。
不過，演戲就要演全套嘛，既然都上來了，那就那個宣傳冊再走吧……秦慕澤在心底自嘲一笑。
片刻后，莫西德神父拿著宣傳冊走了出來，他鄭重其事的把宣傳冊遞到了秦慕澤的手裡，神態之莊重，像是正在進行什麼神聖的交接活動一般。
秦慕澤伸手接過宣傳冊，面上依舊保持著得體而優雅的笑。
「秦先生。」神父在秦慕澤接住宣傳冊后，伸手拍了拍他握著宣傳冊的手，蔚藍的眼睛，瑰麗似海：「回去好好想想……神對您，抱有很高的期望。」
聞言，秦慕澤笑了，他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手縮了回來，凝著神父蔚藍的眸子，笑道：「我對他的期望，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