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懺悔
語言是一個相當有趣的東西，有些話很易懂，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能聽明白，有些話卻抱著琵琶半遮面，想要弄懂，你得耐住性子細細琢磨，而有些話，則像摩爾斯電碼，外行人翻來覆去看半天，也看不出這些奇怪的符號究竟是個什麼意思，而內行人只需一眼，便能輕而易舉的參透這符號想要傳達的信息。
「主會為我指路嗎？」秦慕澤頭微彎著，岑黑的眼眸猶如深邃的夜空，幽暗永無盡頭，他含笑凝向神父，薄唇勾起的弧度，帶著難以用語言去描述的魅惑。
聞言，神父笑了，蔚藍的眼底帶著慣有的慈愛和憐憫：「主愛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他會為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人指路。」
說到這裡，神父停頓了一下，他勾起唇角來，微笑著又補充了一句：「只要你能看懂主通過萬物傳達給你的神跡，你就能找到他為你指明的方向。」
聽到這裡，秦慕澤的眸色逐漸加深了：他這話的意思……是在暗示自己他願意為自己指路嗎？
剛剛向神父提問的時候，秦慕澤總疑心這位名為莫西德的神父很有可能和洛克斯家族有關係，所以他趁機試探了一下他，以「主會不會回應每個人的禱告」為基礎，把話題展開，別有所指的問莫西德神父：「主會為我指路嗎？」
表面上他似乎在和神父探討上帝是否會回應每個人的禱告，但實際上，他則是在暗示神父：你，願不願意為我指明通往洛克斯家族的路。
而神父的回答，也是頗具深意。
單從神父回答秦慕澤的話來看，你根本挑不出任何的毛病，而且，他的回答甚至是相當專業的：當有想入基督教的新人問基督教徒他怎樣才能知道神回應了他的禱告時，有經驗的基督教徒往往會這樣回答新人——神會顯跡於萬物，通過你周圍的事物回應你，告訴你你該怎麼做。
莫西德神父的回答和上述的答案差不多，本質上都是在講：只要你誠心禱告，神一定會回應你，但是他不會直接回應你，他會顯跡於萬物，通過時間萬物來告訴你他為你指明的方向。
但是不同點在於，剛剛莫西德神父在回答秦慕澤提出的問題的時候，他說話的重音，並沒有放在講述「神一定會回應你」那幾句話上，而是把重音放在了「只要你能看懂主通過萬物傳達給你的神跡」這句話上。
這就相當有意思了，一般基督教徒在回答有入教意向的新人的時候，往往會著重強調「神一定會回應你」，可他卻把重音放在了「你必須要參透神給你的神跡」上……
參透神跡……他這故意放錯的重音就是所謂的神跡吧？秦慕澤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濃烈：這「神跡」，藏得可真夠深的。
「我明白了。」參透神父話里的深意后，秦慕澤彎起眼睛來，對莫西德神父禮貌的低了一下頭，沉聲道：「多謝您的指點。」
聞言，莫西德神父回了秦慕澤一個微笑，然後便扭過頭去，繼續為大家講經。
講座很快便結束了，散場時有不少人涌到了莫西德神父身旁，把講台圍了個滴水不漏。
坐在最後一排的秦慕澤饒有興緻的把目光放到了列昂尼德和羅納爾多這兩個大人物身上，他倒想看看，這兩位在本國權勢驚人的男人，千里迢迢的跑到倫敦來聽講座，究竟目的何在。
讓秦慕澤沒有想到的是，片刻后，俄羅斯的軍火大亨，和巴西的鐵面將軍居然也起身走到了正前方的講台上，安靜的站到了基督教徒的身後，看那架勢，好像也想排隊跟莫西德神父「聊聊天」。
不是吧？饒是秦慕澤，此刻也不由的吃了一驚：真排裝成路人甲排到基督徒身後了？老將軍和軍火商還挺豁得出去的……
憑這兩個人的地位，想要私下見莫西德神父一面實在是太簡單了，隨便吩咐手下約個時間便是，可如今他們卻屈尊偽裝成普通民眾，跑到大教堂跟基督徒們擠……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想到這裡，秦慕澤修長的眉向下壓了一下，片刻后，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不動聲色的沿著過道走到了講台前，看似漫不經心的站到了俄羅斯軍火商列昂尼德的身旁。
察覺到有人站了過來，軍火商拿眼梢輕飄飄的往身側掃了一下，本是下意識的一掃，卻在看到秦慕澤那張極具東方特色的臉的時候，眼底閃過幾分異樣來。
站在軍火商左側後方的秦慕澤像是剛察覺出軍火商向他看來一般，先是顯出几絲詫異來，片刻后俊臉上又露出釋然的表情來，釋然後，還不忘給軍火商一個友善的微笑。
他看上去好像並不知道軍火商的身份，也沒有察覺出軍火商剛才看清他的臉后眼底所流露出的詫異，就像普通的圍觀群眾一樣，在被前方的人意味不明的一瞥后，立刻禮貌性回以微笑。
可實際上，該知道的，他全知道，該察覺的，他也一件不落的全收進了眼底。
見他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軍火商嘴角揚起一個略帶嘲諷的弧度，爾後，他把頭扭了回去，重新將目光放到了台上的莫西德神父身上。
恩？俄羅斯軍火商這一連串的反應讓秦慕澤不由的皺了下眉：怎麼看他這反應……像是認出自己是誰了的樣子？
可沒道理啊，自己半年前才掌權，掌權后一直在本國走動，並沒有親自出面處理過國際事務，沒道理列昂尼德會認識他啊。
他能認出列昂尼德和羅納爾多，完全是因為他之前做過調查，聽說洛克斯家族在全世界都有分族后，秦慕澤專門讓羅振清黑了一些資料給他，資料里彙集著世界各地有權有勢的大亨，列昂尼德和羅納爾多就在其中，而且，他們還是秦慕澤重點關注的對象。
可對方不可能認出他啊，絕對不可能，他很少在國際露面的，對方最多知道一下他的名字，不可能會認出他的面貌……
正疑慮著，站在人群正中央的莫西德神父突然開口說話了：「非常感謝大家來聽我的講座，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和在場的每一個人交流心得，不過……時間問題，實在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兒……非常抱歉！」
恩？神父這是要走了嗎？聽到這裡，秦慕澤的劍眉壓的更低了，他面帶困惑的向前瞥了一眼，心想：不對啊……軍火商和老將軍都還在後面，連手都還沒跟神父握呢，神父這就要走了？
「雖然沒辦法和大家繼續交流了，不過我給大家帶來了一些宣傳冊，宣傳冊上有我的下周的講座安排，大家有興趣，可以領一份。」莫西德神父慈愛的聲音又傳了過來，緊接著，他的弟子和他便開始跟大家發宣傳冊。
這時，站在秦慕澤旁邊的軍火商身子微不可見的直了一下，那動作，就像是靜候多時，終於迎來最後一刻的衝刺一般。
難道……問題在那宣傳冊上？秦慕澤心一驚，不由的也加強了警惕。
漫長的等待后，宣傳冊終於發到了他們這邊兒，莫西德神父把宣傳冊遞到了軍火商手上，然後伸手跟他握了個手。
軍火商禮貌的答了個謝，客套性的誇讚了一下莫西德神父對神學獨特的見解，然後便轉身離去了。
「可以給我一份兒嗎？」軍火商離開后，秦慕澤側了下頭，微笑著向莫西德神父伸出手來。
此時，神父正在把手裡的宣傳冊往站在秦慕澤對面的羅納爾多手裡遞——那是最後一份宣傳冊。
神父的手頓了一下，他扭了一下頭，萬般抱歉的看了秦慕澤一眼，然後把手裡的宣傳冊遞給了羅納爾多老將軍，並且和他握了一下手。
「不好意思。」握完手以後，神父轉過身來，對秦慕澤尷尬的笑了一下，充滿歉意道：「這是最後一份了……不過，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到樓上，我辦公室里，應該還留著幾張。」
跟他到樓上？這是再創造私聊的機會嗎？秦慕澤面上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那就有勞神父了。」他低聲答謝道。
神父對他點了下頭，然後便帶著他上了樓。
「不知道先生怎麼稱呼？」離開人煙混雜的里廳后，閑來無事，莫西德神父便有一句每一句的跟秦慕澤閑扯起來。
「秦。」秦慕澤不動聲色的回答著，面上的笑容，維持的剛剛好。
「秦始皇的秦？」神父眼底閃過幾分驚喜來：「聽這個姓氏……您是中國人吧？」
「是的。」秦慕澤點了點頭，彎著眼睛誇讚神父道：「神父學識果然淵博。」
「秦先生謬讚了。」聞言，莫西德神父擺了擺手，謙虛的表示：「我只是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罷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然後似感慨，又似在問秦慕澤一般，開口道：「我聽說中國信佛教的要多一點，基督教徒並不多……秦先生是基督徒，還是只是對基督教有興趣，想要了解一下我們的文化？」
「我啊……」秦慕澤垂下眼帘來，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幽深不見底的眼眸：「我其實是來……懺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