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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定回到岳棠身邊時,秦州城內的火光仍然沖,但呼喊聲幾乎已經消失。他將一封手書呈給岳棠,道:「柯兆將軍的探子也在城內,見到我便暗中傳了這封手書給我,本是要出城送予將軍的。」
岳棠笑著接過,道:「這可真是巧了,你一進去就有人發現你,還正好是找我的呢。」
洪定也不辯駁,只等岳棠看那手書。岳棠閑散地打開,看了幾行字便目色凝重,雖有狐疑卻頗為鄭重地看向洪定,問道:「城中地下埋設了數以千計的伏火雷?是真是假?!」
洪定:「柯兆將軍的探子發現了兩處埋藏伏火雷的地點,已撤去伏火雷,但估計還會有很多——從程立一直在引將軍進城也可以看出來。」
岳棠沉眸:「若真埋了無數的伏火雷等我入內引爆,為何流火箭矢沒有造成任何伏火雷的爆炸?」
洪定:「據那探子伏火雷都深埋地下,主引線所在位置只有程立知曉,等將軍入城后才會引燃。」
岳棠定定思索了片刻,忽而一笑:「既如此,那就看看伏火雷到底有多少吧。」她朗聲傳喚外面的病史,吩咐道:「來啊,給我掘地三尺,看看地下有沒有伏火雷!心輕挖,切不可怠慢!」
兵士應聲而去,岳棠用那手書在洪定肩頭拍了拍,「多謝你啊,洪大人。」
洪定垂頭:「這都是……屬下應當做的。」
秦州城內,程立等亂民組成的叛軍已退守至城中腹地。程立陰兀地看著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卻四面八方涌過來的兵士,漸漸將他們包圍。
沒有屠戮,但卻不斷逼近。
最終一人從包圍的兵士之中走出,眸光淡淡,若霜似雪。
這人站在程立面前,淡淡道:「束手就擒,即可活命。」
程立面無懼色,問道:「你就是奚太子奚靖珹么?」
那人像是笑了一下,答道:「他們都我是。」
秦州城邊緣,融泉。
這裡是一處然的地熱泉,一年四季都汩汩流動著溫熱的泉水,被當地人圈水圍池以供玩樂。後來被官家徵收,成為只供達官貴人泡湯的場所。
柯兆站在池邊看著那汩汩翻騰的泉水,惋惜道:「這麼好的池子,泡不成。」
一旁的心腹師爺笑道:「您若是想泡,現在就可以,又沒有旁人知道。」
柯兆:「那可不成,這是送饒,若是沾染了旁饒氣息,恐怕會壞了運數。」他頗為講究地搖頭晃腦,「至純至凈,方能至順至暢。從前不都是這樣?信之則櫻」
師傅笑著點頭,又問道:「那奚太子就在秦州,幗英將軍真的會來赴約?於公於私,她都會直接去尋奚太子啊……」
柯兆笑道:「你可不知道,咱們這位太子可是個痴情種,知道幗英將軍是奉聖旨來取他的人頭,怕她為難,打算自己先掃清城中一切障礙,再去尋她。所以現在即使幗英將軍去尋他,他也會避而不見。」他微微撫掌,「難得,真是難得,我可是好些年沒見到這樣的情種了。」
師爺好笑地笑了一下,道:「這樣的人,適合坐上那個位置嗎?」
柯兆:「總比多疑冷情的人強。」
師爺:「既然他避著幗英將軍,又怎會來見她呢?」
柯兆笑得十分得意:「山人自有妙計。」罷又有些煩躁,「都怪那個縈台薔,非要搞這麼一出,是答應了太子要送份大禮給他,不能食言。」
師爺:「將太子喜歡的女人送給他,確是一份大禮。」
柯兆撇撇嘴:「太子未見得喜歡。他對這女子可真是過於心,這種當禮物送上門的方式,恐怕會被他所不齒。」
師爺略略擔憂:「那……您會不會見罪於太子?」
柯兆笑了:「不會。畢竟是他心心念念的。」
京城。皇宮。
寢殿內只有兩人,段舒清與岳柏,其餘宮人均被遣了出去。
兩人已有好一會兒沒有話,默定的氣氛令段舒清頗有些不快。她看向坐在自己下首的岳柏:「來了就是為了坐著的?那朕可要走了。」
岳柏沒有像往常那樣她一出聲就立即看向她,仍然看著宮門的方向,道:「臣陪著皇上等消息。」
段舒清不耐道:「有什麼好等的,有消息來了自然會通傳。」
岳柏不接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段舒清又道:「棠兒不會有事,朕的話也信不過?」
岳柏:「我派去傳信的人,死了,派去傳信的鴿子,也死了。皇上怕岳棠離開秦州。」
句句陳述,毫無疑問。
段舒清哂了一下,道:「她若逃離,奚太子也會逃離,還如何捉拿?」
岳柏:「先以暴動流民做餌,引縈台薔認為有機可趁,派精銳三萬人從蘭溪暗度陳倉進入秦州,以『相助剿匪』之名奪取秦州,再以此要挾大夏重改議和條款,皇上可以罵北庭言而無信,也可以趁機將奚太子滅殺於秦州,一舉兩得;為防奚太子不來,皇上早在動亂髮生之初便已將『幗英將軍必會出征』的消息散播至北庭,又將柯兆派往秦州,因他曾相助過奚太子,若是一同因此死於秦州,當真是合情合理,而因此又可以派岳棠前往救援,畢竟他們是即將成婚的未婚夫妻。」岳柏一錘定音,「雙管齊下,定能釣到奚太子這條大魚。」
段舒清一笑:「若北庭不上鉤呢?」
「那也可派那幾個心繫前帝的家族中人前去,美其名曰招降,實則他們定會身死秦州,以正『流民皆烏合之眾,不過爭權奪勢,並非為前帝』之。」岳柏的聲音波瀾不驚,「無論怎樣,秦州暴亂都能引發皇上希望的結果。」
段舒清不得不在心中承認,岳柏恐怕是世上最為了解自己的人。她所思所想,所籌謀所應對,他都能猜得八九不離十,甚至是極為精準。
她感到恐慌,她不喜歡有這樣一個洞悉自己內心的人存在;但同時她又感到莫名的安心,好像終有一人能知她懂她,即使清楚看到她內心的貪與惡,仍然未曾言棄。
她看著側面對著自己的岳柏,忽然覺得他從未這樣給予自己側面,心裡忽地一驚,心中的憂懼脫口而出:「你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