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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縈台薔:「是。」她一嘆,「你那時才四歲,我是萬萬捨不得的,但追兵一路窮凶極惡,舊部死傷者眾,若不交出你,所有人都得死……雪懷,你別怨我……那時總想著只要活著,有朝一日還能再見的。」

  雪懷:「你不擔心有人陽奉陰違,一面答應你,一面私下殺了我?」

  縈台薔:「怎會不擔心?所以莫之楠成為了你的師父,一直護著你啊。」她觀雪懷神色,又補充道,「我知道他對你不算好……但他養大了你,且將一身武藝和淵博學識傾囊相授,還在你十四歲之後帶你下山遠離紛擾……我是感激他的。」

  雪懷:「他為何進退兩難?」

  縈台薔:「他還是沒告訴你?」她輕嘆,「文人傲骨,武者仗義,他都佔全了。兩者都想要,自然是沒有好結果。他本是北庭安插進大夏朝廷的細作,卻因深受皇恩而在兩者之間搖擺,又因娶簾朝公主更被柔情所困,一直不知該忠君還是順義,以至左右搖擺困頓一生。」

  雪懷想起師父給自己起的法名「唯心」,一時心有戚戚。

  「雪懷,眼下的母親並不了解眼下的你,」縈台薔切切凝視著他,「但母親希望你得到你應得的一牽」她憐愛心疼地看著他,「那本是你與生俱來唾手可得的一切,現在卻要辛苦去掙去拼,真是辛苦你了。」

  雪懷稍稍動容,看著這位突然出現的母親,輕緩地道:「我應得的,和我想要的,並不相同。您有興趣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縈台薔略略頓了頓,溫和笑道:「你。」

  雪懷柔緩地道:「懸壺研葯,推圖演棋,沐雨看花,煮水烹茶——我嚮往這樣的日子。」

  縈台薔那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勸道:「我明白。你這些年就是這樣過來的,你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這都可以,即使你成為帝王也仍然可以的呀,不衝突的。」

  雪懷認真凝看著她的雙眼,道:「您沒有明白。這些是我這些年來的生活,是習慣,也是擅長。帝王所需的殺伐謀算、血盪河山、翻手雲覆手雨,我都不會。所以不論我是何血脈,如今我已不是適合坐在龍座的人,將萬千百姓和江山社稷交託我手,非明智之舉。」

  「怎能這樣?」縈台薔那雙剪水般的眼閃爍著急意,「繼承之事最看重的便是血脈,你有這血脈便無人能及!何況能臣眾多都可輔佐於你,再你在蘭溪的表現足可明你能擔當大任,縈台族人都以你為傲,都在等待你帶領縈台重返榮光!」

  「雪懷,」縈台薔握住他的雙臂,「看在母親的份上,那麼多族饒份上,你可千萬不能想歪了,知道嗎?」

  雪懷眸中的墨池靜靜地,無波無瀾。

  縈台薔切切盯視著他,想要他一個肯定的答覆,卻一直沒有等到迴音,只有自己的手臂被雪懷慢慢按下。她看著雪懷熟練地洗菜切菜、研磨瓜果、搗碎豆子,又將這些食材與面攪拌揉捏,再放入鍋內蒸,最後蓋上鍋蓋又去看火——明顯是做了多次慣熟的,不由得有些慍怒。

  「君子遠庖廚,你不知道嗎?」縈台薔的語氣已盛怒氣。

  雪懷一邊看著火,一邊拿出盤子開始擺放搭配用的腌青筍。他淡淡道:「從到大,我餓聊時候只有自己找吃的,沒有任何人管。四五歲只會在這裡找些別人做好的或者不要的吃食,七歲已經會做簡單飯食,但如果沒有食材也無處去尋,即使會做也是飢一頓飽一頓,直到九歲能幹的活兒更多了,能與師兄們交換些食材了,才能有一日兩頓的飽飯。」他近乎虔誠地擺好了青筍,淡淡的語氣里已有涼意,「遠庖廚的話,我已經餓死了。」

  縈台薔愕然又怔忡,半響才道:「莫之楠他、他都沒給你飽飯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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