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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深吸了一口氣,就見城樓女牆之間冒出一人,對她大叫道:「將軍饒命!將軍別射箭!小的、小人是代表城中百姓前來跟將軍求個情!請將軍退兵!現在您射箭投石殺死的都是無辜百姓啊!」
岳棠沉聲:「你們不是要追隨死去的親人么,死有什麼好怕?」
那人:「將軍這說的什麼……死者已矣,我們還要活下去啊!求將軍退兵吧!城中百姓可越來越少了!這要是傳出去,將軍置百姓於不顧,那於將軍威名……」
話音未落,岳棠又一箭射出,正中那人脖頸。那人最後幾個字沒能出口,直接從城樓上摔下來,肝腦塗地。
岳棠朗聲:「告訴那四個城主,再不開城投降,我就把他們的兒子吊死在城門口!」
岳棠躍下雪懷肩頭,看著仍如從前一般瀟洒,卻在落地后止不住地顫抖。雪懷擋在她與兵士們中間遮住視線,握住她一隻手臂沉聲道:「不可再逞強。」
沒有指責,卻帶有星星點點難以察覺的命令意味。
岳棠慘白著臉看他一眼,笑了:「出家人動怒?真是難得一見啊。」
她回握住他的手臂,與他把臂一般,說道:「看在你救我助我的份上,就聽你一次。」
她向軍隊後方走去,一如往日沉穩,他跟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卻只覺她步步皆顫,已是強弩之末。
天光大亮,攻城仍在繼續。
岳棠坐在大軍後方的主帳之中,任由雪懷將兵士取來的藥粉灑在她近胸口的傷處。因為鮮血浸染太久,她的衣衫與血肉已經黏連,此時剝下衣物會疼痛難忍,她擔心自己會一時忍耐不住便暈過去,於是便只允許雪懷將藥粉灑在傷口處,即使灑在衣衫上也無所謂。
雪懷多多傾灑了藥粉,又用裡衣扯下的布條裹纏了一根細棍,輕輕地將藥粉透過衣衫裂口給岳棠多傾覆一些在傷口上。
她一直強忍著沒有發出任何疼痛的呻吟,垂眼看著眼前這顆光溜溜的腦袋。
圓潤光滑,令她有些想笑。順著看下去,修長的脖頸,寬闊的肩背,緊窄的腰身,隱在衣袍下擺中依稀可見的有力的長腿。
尤其這衣袍下擺,本是層層疊疊的棉布,因為他的撕扯已經僅剩一層,薄透又隱約,能看見他的雙腿因為半蹲而顯出的緊實線條。
鬼使神差地,她想起靈飛館地下牆壁上的浮雕。她命前去查探的人拓印下來后,為了尋找線索仔細看過,此時全都浮現在腦中,揮之不去。
莫名就有些心煩氣躁。
醫術高明如他,立即聽出她的呼吸不似方才平穩,平添幾許凝滯。他抬眼看她:「有暈厥感?不然還是褪下衣衫敷藥……」
「不必。」她斷然拒絕,緩緩吸一口氣,瞥開看他的眼,「大師不希望我死。」
這是一句肯定。
雪懷點一下頭:「當然。」
「大師心中有大義。」岳棠刻意誇讚,「知道我願為蘭溪六城謀個好出路。」
「大義不敢當。」雪懷沒有抬頭,仍在認真上藥,「只是趟這渾水的人之中,將軍的心,最為赤純。」
岳棠笑了:「居然還能聽到有人誇讚我心赤純。大師,你可能看錯人了。」
雪懷抬眼看她,眼波如兩汪平和的泉,溫熱地撲進她的眸中。
「等發現看錯的時候,再後悔不遲。」他這樣說道。
他復又低頭,妥善將她的傷口止了血,輕輕將她外披的軟甲合上。就在他收手的瞬間,他的手腕被一把攥住。
他微微掙動了一下沒有掙脫,抬眼看她,目光依舊平和:「何事?」
她低頭湊近,語氣中浸著一種風流的調侃:「大師可曾這樣對待過別的女子?」
他立即縮手,卻像是擔憂牽動她傷口而未用全力,於是仍未掙脫,只得答道:「不曾。」
她低低地笑了笑,更湊近了些,呼吸都打在他的面頰上,在他耳畔吐露威脅:「以後若讓我知道你這樣對別的女子,我就把你的手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