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西郇太子(二)
「靈韻降生那日天降祥瑞,喜鵲彩蝶齊聚,整整三日都不曾散去。太史令推算出靈韻乃是天命所歸的皇后之命,還說東陵有了靈韻公主后,國勢必定蒸蒸日上,早晚一統天下。」
沈舒窈不以為然,如今東陵國富民強,可是蕭玄奕多年來殫精竭慮,征戰沙場拿命換來的。怎麼到這裡,竟成了一個只懂貪圖享樂的公主的功勞了,為此,她很是蔑視那些信口胡說的人。
還天降祥瑞,分明是天降厄運,擺明是地震的預警,竟編排得如此荒謬。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這裡的人不似自己多活了一世,重生后還能有前世的記憶。
她端起茶杯清淺了一口,百無聊賴地聽他接著說,「按說公主十五及笄,就可以著手擇選駙馬之事了,可是皇上為此一點也不著急,畢竟靈韻將來是要做皇后的。這要當皇后自然只有走和親這條路,而且若是和別國聯姻,屆時靈韻產下皇子,然後再立為儲君,皇上要實現一統天下不就指日可待了。於是開始著手調查各國皇室成年皇子,看哪些最有可能繼任儲君,最好是與她年紀相當,尚未娶親的。」
這倒也是,反正這想要一統天下,只要把讓老皇帝除掉,扶持幼兒登基,反正這黃口小兒只會聽母親的話,這國家可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輕易落到當今皇帝手中。
茶樓內燃著好幾盆碳火,又加上門窗緊閉,頓時讓蕭睿覺得有些熱,他將皮裘脫下放在旁邊的空座上。又抿了一口茶,續道:「結果也不知怎麼回事,凡是他調查的皇族皇子年紀相當的,全部都早已娶親。畢竟靈韻亦是堂堂一國公主,更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怎麼願意讓她與別的女子共侍一夫。可是,也沒有辦法啊,畢竟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若她嫁的人身份不如她高貴,她自是可以阻止他納妾的,可若對方是將來的儲君,未來的帝王,她是不可能阻止得了的,畢竟歷代皇帝從來都是後宮佳麗三千,就連當今皇上亦是如此。」
沈舒窈攏了攏披風,托著下巴問:「那這位西郇太子肯定也娶親了,不過也不打緊,這靈韻公主嫁過去,肯定會是正妃,畢竟東陵也是大國,據我所知,這西郇跟東陵比還是略遜一籌。」
蕭睿點點頭,「確實如此,而且和親還是由西郇皇帝先提出來的,當時皇上本來是有幾個人選的,但是實力都不如西郇。據說這西郇太子儀錶堂堂,溫潤如玉,是比別國幾位皇子都要出眾許多,試想這樣相比之下,皇上肯定會選擇他的。」
「若拿他跟晉王比,你覺得誰更出眾?」她動了一下,不小心碰到了茶杯,裡面的茶水震動蕩了幾下,溢出一些在桌面上。她閑的無聊便用手指沾上茶水,在桌面隨便畫了起來,沒有什麼章法可言,就是一些即興的塗鴉。
「那還用說,自然是四哥更出眾,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哥是東陵第一美男子。」他用手撓了撓頭,嘆息道:「可惜他常年久經沙場,群狼環伺,四面楚歌,人也練就得越發冷清,好像跟誰都不太親近。」
沈舒窈不說話,蕭睿口中描述的蕭玄奕確實如此,還是少年時就披帥上陣,常年置身在刀光劍影的危機四伏之中。同樣是皇子,可他根本就沒有享受過,本該屬於皇子的養尊處優,鮮衣怒馬。西北大漠嚴寒酷暑,他一去便是三年,與士兵們同吃同睡,這樣的錚錚男兒才是她最欽佩的。
「晉王殿下心繫天下蒼生,是個了不起的人。」她停止了在桌上寫寫畫畫,神情略有幾分肅穆,「我這一生從未佩服過任何人,但晉王殿下我是打從心裡佩服。」
「是么?」身後傳來一道冷清平緩的聲音。
她立即轉過頭去,果然是蕭玄奕,蕭睿見自家四哥也來了,登時眉開眼笑,趕緊替他拉椅子過來,還殷勤地幫他斟了一盞茶,「四哥來得正好,我們正在說西郇太子與靈韻和親一事,皇家真是好久都沒有辦過喜事了。」
蕭玄奕微微頷首,「確實也應該有一場喜事來熱鬧一下了,不然顯得實在冷清,不過這段時日也夠禮部喝一壺的,靈韻的婚事定在次年二月。眼下已十二月,工匠們必須夜以繼日的趕製公主出嫁用品,想來也是十分辛苦。」
「靈韻公主出嫁時肯定盛況空前。」沈舒窈感慨道,忽然想起了什麼,就開口問道:「那送嫁的人是誰?雖然說有西郇太子前來迎接,可是以皇上對靈韻公主的重視程度,必定會派一個可靠的人親自去送。」
「你說得沒錯。」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擦著茶杯邊緣,漫不經心道:「為靈韻送親的人是我。」
「說起來,我都沒有去過西郇國,不如這次趁靈韻出嫁,我也跟著去送親,藉此可以遊山玩水,真好好不快哉。」蕭睿囅然而笑,側首對沈舒窈說:「不如舒窈也一起吧。」
「她不會去。」
「我不想去。」
蕭玄奕和沈舒窈不約而同拒絕了蕭睿的邀請。
沈舒窈不去是因為,她那個時候正在逃跑的路上,況且她又不是靈韻的侍女,若是跟他們一道去送親,算個什麼事。但蕭玄奕替她拒絕是為什麼?是料定她會一口回絕,索性幫她說出口嗎?
如今她還可以和他們坐在一起說雨談雲,若是有一天她離去,此生都與他們不復相見。他們真心拿她當朋友,朋友之間本應該坦誠相待,可是她卻不能說,一則是不想多生事端,二則是不想因此時連累他們。
畢竟,所有的決斷都是她一個人做的,若是告訴他們,即便是他們守口如瓶。若有一日被皇上知曉,包庇位同欺君,天子權威豈容人挑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蕭睿恍然大悟,總算明白他們倆都否決他提議的原因了,「我差得忘了,舒窈的親事就定在三月,若她跟我們一起去替公主送親,一來一回怎麼也得好幾個月,她怎麼趕得及回來跟顧燊成親,顧燊若知道是我拐走了他的未婚妻,還不得把我活剝了?」
她沉默不語,覺得沒必要跟他解釋什麼,若這樣想也可以,蕭玄奕也一言不發,好似根本沒有聽到蕭睿在說什麼,只是神態自若地抿了一口茶。
少頃,兩人都同時看向台上口若懸河的說書人。
「話說那年整個西郇皇朝動蕩不安,先是經歷了匈奴入侵,四處都是戰亂。后又是鎮國大將軍叛變,大開城門讓匈奴進城燒殺搶掠,奸.***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說書人說的聲調悲愴,宛轉哀戚,讓台下的人聽得愁緒暗涌,一種無法言說的黯然凄苦。有人喟嘆不已,「匈奴就是十惡不赦的惡魔,這個鎮國大將軍更是個沒根的孬種,應該將他凌遲處死,為這一城的百姓殉葬。」
「是啊。」有人贊同道:「當年若不是晉王爺年少出征,手刃匈奴首領,擊敗匈奴三十萬敵軍,如何能有如今歲月靜好的生活。」
話匣子打開,眾人便開始七嘴八舌,無外乎就是稱讚蕭玄奕有多麼驍勇善戰、足智多謀、運籌帷幄。沈舒窈不由地轉過頭,想看蕭玄奕聽到這麼多人崇拜他,會作何反應,卻沒想到他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就好像大家口中說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這樣冷淡的表情,看來是崇拜他的人太多,奉承的話也聽得太多了,所以才會這般麻木,沈舒窈在心中這樣想。
說書人緩緩點頭,醒木又是一拍,清脆之聲蕩氣迴腸,場下頓時就安靜了,「晉王殿下威名遠播,匈奴光聽晉王兩字就嚇破了膽,哪裡還敢來自尋死路?」
眼看說書人,即將開始講蕭玄奕昔日征戰的光輝史時,他卻站起來對沈舒窈,說:「一起走嗎?」
蕭睿以為是在跟他說話,直接擺手,「我再聽一會兒。」
沈舒窈仰望著他清雋英挺的輪廓,不由自主地說:「好。」
此刻,他濃長細密的睫毛下,眸色光華流轉,凝視了她半響,之後才緩緩走出去。
她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眸底漸生一絲落寞,情不自禁地就跟了出去。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蕭玄奕看著依然端坐在原來位置上的沈舒窈,心湖陡然泛起了巨浪,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由地緊握。曾經他們出則同車,吃則同桌,那時有她在晉王府是日子,卻是讓他如此的難忘。
他想著那幾個月朝夕相處的日子,想著她冷靜自持的模樣,想著她在池中採摘菡萏時的俏皮模樣,想著她為自己洗手做羹湯的模樣,竟讓他呼吸急促,難以自持,可是她終究不屬於自己,不是么?
他無法在坦然地面對她,甚至是不敢看她,而是將目光轉開,許久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沈舒窈也意識到他們之間這種細微的變化,但她只是輕輕捋著頭髮,聽著馬車緩緩行駛的軲轆聲。
過了許久,當蕭玄奕再轉過頭來時,她已經推門而出,只匆匆對他道了聲謝。他望著她逐漸消失的倩影,竟一時如鯁在喉,生平第一次這麼壓抑難捱。
冬至祭天之前,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亦涉及各府衙,包括:擇日、齋戒、習儀、省牲器、告廟、有司陳設等。禮,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牛卜日曰牲,牲成而卜郊。祭祀日期的選定一般有專門的機構負責,並將選定的朔日上奏皇帝,再由皇帝遍高有司及天下百姓。有言:「三月系,七日戒,三日宿,」即是指祭祀之前的齋戒活動。
齋戒包括沐浴更衣、出宿外舍、不飲酒、不食葷腥、不弔喪、不聽樂、不理刑名等。習儀是正是舉行祭祀前的排練,一般於正祭前三日或二日舉行。有司陳設是指郊祀前的祭祀用品準備及陳設等,如籩、豆、簠、爵、祝版、犧牲等。省牲器是由皇帝或相關部門官員,在祭祀前檢查祭祀犧牲及器皿物準備情況的儀式。本朝之規定,大祀前一月朔日,由皇帝親自到犧牲所省牲,而後每天都派大臣前往觀察。
祭天禮複雜而完整,主要過程包括迎神、進俎、初獻、亞獻、終獻等。冬至日清晨,太常寺官員率領眾執事官員準備好祭品,將祭祀所用之玉、帛、尊、祝版等擺放齊整,樂舞生、執事官、陪祀官、分獻官就位。日出前七刻,齋宮鳴太和鍾導引官引導皇帝至圜丘壇御位,鼓樂聲起,祭天大典正式開始。
儀式的第一項是迎神,燔柴爐內煙升,表達了將人間敬天之意傳至上天的寓意,皇帝至昊天上帝牌主位前行跪拜之禮,后至祖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后,對諸神三跪九拜禮。
迎神後為奠玉帛,即是向天神、祖宗進獻玉、帛。行禮時有專門的官員引導皇帝盥洗后至神位前行三上香禮,執事官向皇帝呈進玉帛,皇帝至上帝及祖宗前行敬獻禮儀,鞠躬拜興后回拜位。第三個步驟是進俎,內贊奏升壇后,皇帝在導駕官陪同下到主位、配位前進俎,進俎畢皇帝複位。
接下來行初獻禮,皇帝先至爵洗位受爵、滌爵、拭爵、進爵,而後升壇至酒尊所,
蕭睿恍然大悟,總算明白他們倆都否決他提議的原因了,「我差得忘了,舒窈的親事就定在三月,若她跟我們一起去替公主送親,一來一回怎麼也得好幾個月,她怎麼趕得及回來跟顧燊成親,顧燊若知道是我拐走了他的未婚妻,還不得把我活剝了?」
她沉默不語,覺得沒必要跟他解釋什麼,若這樣想也可以,蕭玄奕也一言不發,好似根本沒有聽到蕭睿在說什麼,只是神態自若地抿了一口茶。
少頃,兩人都同時看向台上口若懸河的說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