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郇太子(一)
「好,到時我一定去。」桑紫茹笑意盈盈,轉而輕揮玉手喚丫鬟前來,「去告訴廚房,再炒幾道拿手好菜來,今日難得幾位貴人齊聚,這些都算我賬上。」
丫鬟得了吩咐應聲下去了,忽見蕭睿倏然起身,雙手叉腰,故意板著臉說:「桑姑娘,你明知今日由我請客,卻故意免單,可是誠心在給我難堪?」
「寧王殿下,切莫動怒,紫茹絕沒有那個意思,只是許久沒見幾位貴人,想略表心意罷了。」
她向來知道王公貴族之人最看重面子,可不能討好不成,反而惹了眾怒。
眾人見桑紫茹神情略微緊張的解釋,一時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蕭碩眼角不由地瞟了蕭睿一眼,說道:「七弟,莫不是你還記掛著那件事,看把人家桑姑娘嚇得臉都綠了。」
沈舒窈和顧燊聽得雲里霧裡,卻見林子彥與蕭碩對望一眼,而後別過頭捂嘴偷笑,儼然是不打算把秘密說出來。
而沈舒窈卻不是那種喜歡打聽八卦的人,見他們都不說,她才難得過問,眼下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
但顧燊卻是第一次來曼滺苑,見他們一個個搞得那麼神秘,倒是起了好奇的心思,「看你們的神情就知道,准不是什麼好事。」
桑紫茹自然是不啃聲,只是笑容僵硬地站在一旁,一時之間房內氣氛凝重。
忽見蕭睿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溢出來了,指著桑紫茹道:「我逗你玩呢,看你緊張兮兮的樣子,再說了,我像是那麼小氣的人嗎?會因為這麼點小事耿耿於懷,故意刁難你么?」
見他笑得這般愉悅,想來確實是在逗她,隨即她的表情也舒展了,笑道:「寧王殿下器宇不凡,胸懷寬廣,自然不會跟我這個市井百姓一般見識。」
這漂亮話擱誰身上都是受用的,蕭睿尤其更甚,此刻的他是既歡喜又滿足。
他得意地執起筷子,夾了一顆肉丸往空中一拋,嘴巴微微張開,肉丸準確無誤地落進嘴巴,隨時吧唧吧唧吃起來。
而此時,有小廝進來在附在桑紫茹耳邊嘀咕了幾句,隨後她臉色倏然一變,然後朝大家行了一個禮,「紫茹不打擾幾位貴人雅興了,就先告退了。」
大家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有事情要去處理,沒有阻攔就讓她走了。
這時,林子彥把手搭在蕭碩肩上,沒皮沒臉地嬉笑道:「勖之,人家桑姑娘都走了,你還盯著看,唉……若你真喜歡人家,何不就此挑明把她給娶了。」
「就是就是,省得每次六哥來曼滺苑,都要編各種理由哄騙府中妻妾,娶回去了就再也不必受這相思之苦了。」
蕭睿跟著起鬨架秧子,一副完全是為他的幸福著想的嘴臉。
蕭碩隨即回過神來,一臉苦悶道:「你們怎麼知道我沒有挑明?為此我還許了她側妃之位,可你們猜她怎麼說?」
「怎麼說?」
「她說她從未想過嫁人,更不願意做妾。」
蕭睿瞪大了眼睛,詫異道:「她瘋了吧?唾手可得的側妃之位居然不要,她可知道這天下有多少女子,擠破了腦袋也想進端王府。」
一直把自己當空氣的沈舒窈,突然隨口插了一句,「我倒是覺得這桑姑娘挺對我的脾氣,這世上有幾個女子願意跟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顧燊眸光柔暖,含笑地望著她,「你放心,我此生只娶你一人。」
沈舒窈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這顧燊時不時的表白,讓她覺得這飯實在是吃不下去了,隨即撩下筷子站起來就要告辭。
結果卻被蕭睿一臉納悶,神情嚴肅認真地問:「舒窈,是不是仲修只娶你一個人,讓你不開心,還想讓他多娶幾房來熱鬧熱鬧?」
她懶得理這個腦袋被門夾了,毫無眼力勁的人,很是敷衍地朝端王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顧燊見她神情有異,想必是生氣了,於是也跟著追了出去,卻沒想到蕭睿這個跟屁蟲居然也跟著跑出來了。
「你們倆等等我啊,我還有話沒說完.……」
沈舒窈和顧燊剛走出來,就見雪地里有一匹精碩的駿馬飛奔而來,駿馬行至顧燊面前。
馬上人旋即翻身下來,俯首單膝跪地,道:「統領,皇上宣你入宮。」
「現在?」顧燊挑眉望著來人,顯然是有一些不情願的成分。
「是,請統領即刻入宮覲見。」
而在一旁的沈舒窈卻是一臉的輕鬆,抬頭望著已然雪停的湛藍長空,不由地在心頭喟嘆一聲,「這宮使來得可真是時候。」
皇命不可違,縱使顧燊有萬般無奈,這一趟他也必須去,他轉身對她說:「不如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皇上召見必是有要事,你還是趕緊去吧。」
其實她心裡早就盼著他快點離開,世間女子那麼多,選擇她的確不是明智之舉。
以他的顯赫的家室,清朗俊逸的樣貌,有的是好女子對他傾心相待,而沈舒窈註定是要辜負他的,而他又何必這樣執著?
她不是沒心肝的人,亦不是狠絕之人,很多時候她確實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難堪。
畢竟,顧燊也是他父親為她挑的丈夫,在這一點上,她的確做不到對他狠絕,父親的眼光一向是準的,她也知道,如果嫁給顧燊肯定會得他百般呵護疼愛。
可是她亦清楚自己不愛他,縱然兩人勉強在一起,她也不會對他產生情意。
當然,她覺得這樣對他是不公平的,所以只能選擇悄悄離開,或許冥冥之中,她只是不想讓泉下的父親太過憂心。
而這時,蕭睿也跑了過來,朝顧燊揮了揮手。
「你就儘管去吧,舒窈又丟不了,整天看得那麼緊,大不了一會兒讓她坐我的馬車回去,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顧燊當然不好再說什麼,他也只好無奈地跟著宮使離去。
在馬車上,觀察了沈舒窈良久的蕭睿,終於忍不住問:「平常人女子像你這麼大的歲數,好不容易能嫁出去了,還是嫁給顧氏這樣的百年世家,不說高興得歡呼雀躍,最起碼也應該是喜極而泣啊,我怎麼看你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好像對這樁婚事很不滿意啊?」
算你小子還有點眼力勁,腦袋被門夾得不算狠,但是她並不打算對他據實已告,只是神情淡淡地說:「你都說我這麼大歲數了,自然就是年紀大了,笑不動了。」
「你怎麼也學了四哥那個冰冷的性子,言語間很深沉的樣子。」蕭睿身體往後一傾,把雙手枕在腦後,幽黑的眼珠子卻在不停地晃動。
「反正現在時辰尚早,不如咱們去闌夢閣吧,我都好久沒去聽說書了。」
許久沒聽人提起這三個字,冷不丁地聽著就好像這座茶樓已是經世之久,而這茶樓的主人她也是許久沒見了。
她不知他外出是否歸來了,又或者為了採購新的茶葉而再次外出?
她想著這個曾經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人,想著他對她的溫柔,想著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想著她在淮州肆意的日子,想著蓮兒總蹲在門前等她歸來的樣子,想著和父親避世隱居的日子,原來,一切早就不存在了。
然而她還沉浸在思緒中,蕭睿就已經吩咐車夫掉頭去闌夢閣,而她卻恍恍惚惚地靠在柔軟的車壁上,儼然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淡然姿態。
沒過多久,闌夢閣就到了,蕭睿隨即推門出去,在窗邊對她揮手,「到了,快下來。」
沈舒窈以為是到家了,趕緊就鑽了出來,結果,映入眼帘的卻是寫著闌夢閣的匾額。
她還在怔愣,熱情的店小二已經躬身出來迎接了。
從前的店小二沈舒窈是認識的,但是這個人她卻不認識,想來應該是新來的。
但看到蕭睿興緻勃勃的樣子,也只好跟著進去了。
茶樓的陳設還跟以前一樣,依舊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凡,說書人依然端坐在台前桌后口沫橫飛。
只不過茶樓的小廝跑堂以及掌柜的全都換了,她想著可能季慕白已經將茶樓盤給別人了吧,這樣也好,不然真碰面還不知該說什麼。
思及此,她跟著蕭睿坐在了臨窗的位置,跑堂很快就上了茶水和點心。
蕭睿隨手抓了一把塞給她,然後自己也抓了一小把,悠閑地磕起來,目光全神貫注地看著台上的中年男人。
「話說嘉和十六年,乙末十月,靈韻公主降生,喜鵲彩蝶齊聚,三日不散……」
說書人剛起了個頭,就被堂下的鼎沸之聲給打斷了,「不就是太史令說天降祥瑞,靈韻公主乃皇后之命格嘛,這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黑心腸的,收我們那麼多銀子,竟敢還拿這個來糊弄,若不換個新鮮出爐的來,定揍得你滿地找牙。」
「對,今日你若不換個新的說道,就把我們之前付的銀子十倍退還,否則就甭想出這闌夢閣的門。」
「再加一條,把他舌頭拔了,算是小懲大誡,看他以後還怎麼糊弄人,哼.……」
說書人氣得體若篩糠,手哆嗦著指著眾人,含糊不清地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竟敢.……竟敢……」
「竟敢什麼?」有人已經躍上高台,撩撥著他的山羊鬍須,挑恤道:「竟敢私設刑堂?你不打聽打聽我是說,莫說拔掉你一條舌頭,就是要一條小命,你也得乖乖奉上。」
說書人一聽,頓時瞠目,這人怕是大有來頭,思忖須臾,立刻換了一副嘴臉。
「公子,切莫生氣,我年紀大了,記性不大好。本來是要將一個新鮮出爐的,結果不小心竟講成了別的了,我這就開講,這就開講……」
那人一聽他見他這副討好賣乖的態度,鄙視地睨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算你識相。」
沈舒窈看著亂鬨哄的大堂,默然地搖了搖頭,「這年頭說個書也不易啊!還要冒著隨時可能致殘的風險。」
「是啊。」蕭睿注意力全在說書人身上,根本沒有留意到她說了什麼,只是習慣性地應了一聲。
這說書人雖然被那人威脅得略有那麼一絲狼狽,但畢竟是常年跑江湖在外,什麼風浪沒見識過。
他很快便鎮定了下來,若無其事地拂了拂褶皺的衣裳,又輕輕捋了一把微微捲起的山羊須,隨即醒木重重一拍。
「話說西郇皇帝膝下有三個皇子八個公主,皇長子為人親和平易,重賢好儒,是位極有才華的謙謙君子,本來西郇皇帝打算立他為太子,只可惜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年僅二十五便英年早逝了。皇二子運籌帷幄,是個極有遠見的人,但卻生性多疑,不過因他生母是一個宮女,只是一次西郇皇帝醉酒後有的他,是以西郇皇子並不十分重視他。」
「而接下來要說的這位皇三子,聰明有謀,賢良有德,多次克敵制勝,戰功卓越。可這位皇三子卻也是最神秘的,據說他自十五歲起便離開皇宮,遊歷四海,多年來一直信訊全無。可前些日子也不知怎麼地,這位多年未歸的皇三子竟然出現在朝堂,並被西郇皇子冊封為太子,並聽從他父皇的旨意,同意與我東陵國和親,將於明年親臨我東陵,迎娶我朝長公主靈韻公主為妻。」
沈舒窈漫不經心地磕著瓜子,瞥了一眼蕭睿,道:「這宮中待嫁的公主不是有好幾位嗎?為何這最得皇上寵愛的靈韻公主會被和親?」
在她看來,自古公主和親本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一般被遠嫁和親的公主都是不受待見的多。
這樣的放在宮中也沒什麼存在感,倒不如用她去和親,還能換得兩國和睦安定。
可是這靈韻公主,畢竟是皇后親生的,就算是皇上捨得,那皇后也未必捨得,再說宮中別不是沒有其他的人選,那為什麼會是她呢?
蕭睿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瓜子皮,不慌不忙地灌了一口茶水,緩緩道來:「這個事情我還得跟你慢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