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回憶往昔(求收藏)
幽深僻靜的叢林,鴉雀無聲,沈舒窈站在山腳下,沿著青石砌壘的蜿蜒山道,拾階而上。
知府衙門接到靈泉山莊鍾老爺的報案,稱自己的女兒無故死在後院池塘,覺得事有蹊蹺,所以想讓衙門派人去查鍾小姐真正的死因。
因為鍾小姐幼時曾不慎落水,此後落下了心理陰影,凡遇水的地方皆繞著走,為何這次偏偏去了後院池塘,還丟了性命,此事必須深究詳查。
以往這樣的案子都是林捕頭和沈舒窈同行,亦是徐知府的意思,畢竟覺得沈舒窈是女子,身邊需得有個人貼身保護。
況且他和沈明皓是同窗摯友,對於沈明皓唯一的女兒,徐知府一向對她都是關照有加,加之自己家中亦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是以時常叫沈舒窈和蓮兒到家中吃飯玩耍。
可這日林捕頭不知是吃壞了什麼東西,從昨夜開始便鬧起了肚子,沈舒窈見他實在是精神萎靡,就讓他待在家中休息,自行前去即可。
起初,林捕頭是死活都不肯,除了知府大人的命令他不敢不執行外,再者他也將沈舒窈視作自家妹子,覺得她獨自一人去那麼僻靜的山莊,委實讓人不放心。
就在他打定主意要一同前去的時候,肚子又不爭氣地鬧了起來,最後只能苦著臉囑咐沈舒窈務必注意安全,沈舒窈覺得他們都太過緊張了,但也知道他們都是真正關心著她,於是逐一應下了林捕頭的絮叨。
山莊門前掛著白綢,高高懸挂的白色燈籠,還沒走進去就聽到隱隱傳來的哭泣聲,沈舒窈緊了緊肩上的工具箱,跨門而入。
「沈姑娘,你總算來了。」一個小廝小跑迎了上來,焦急道。
沈舒窈淡淡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跟著小廝進了後院靈堂,靈堂里烏泱泱地跪了一地的小廝丫鬟,紛紛低垂著頭,抬起袖子抹眼淚。
二月里,春寒料峭,陣陣陰風刮進靈堂,白綢燈籠亂舞,詭異的氣氛,令人不寒而慄。
一身藍墨錦緞,兩鬢斑白,溝壑的臉上掛著淚痕的鐘老爺,望著沈舒窈懇請道:「沈姑娘,有勞你替我女兒驗屍身,到底是誰害死了她……」
話未說話,滿臉疲態的鐘老爺,抬袖吸收了即將滑落的淚珠,鍾老夫人癱坐在椅子上,淚如泉湧,神情獃滯。
人生三大悲:幼年喪母,中年喪妻,老年喪子。
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兩口深受打擊,鍾老爺終究是家裡的頂樑柱,亦只能強撐著年邁的身軀,忍著痛失愛女的悲痛,主持大局。
沈舒窈緊抿著唇,鍾小姐之死已成定局,只能安慰道:「鍾老爺,還請節哀順變。」
鍾老爺略顯渾濁的眼微微闔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沈舒窈將工具箱打開,戴上素白手套,徑直走到屍體旁,頃刻,山莊的下人紛紛退避三舍,因為驗屍少不得要褪去衣物。
白布掀開,屍身僵硬,死者瞼結膜點狀出血,口鼻腔周圍留有白色泡沫痕迹。沈舒窈將一個細小的類似於棉簽的東西塞進死者鼻腔里,取出後上面沾染了一層泥沙。
她又掰開死者的嘴巴看了一眼,然後抬起死者的胳膊仔細瞧,手呈爪狀,甲溝內嵌塞泥沙,她將死者衣裳領口解開,屍斑呈淡紅色,皮膚皺縮、膨脹與雞皮樣變。
而後將鍾小姐的衣裳穿好,走到鍾老爺跟前,道:「鍾老爺,令千金確實是溺水而亡,至於是失足落水,還是有人刻意謀害,需得召集莊上的人細查。」
言罷,管家就將莊上眾人召集到靈堂,沈舒窈環視一周,見一個丫鬟神色略有慌張,渾身哆嗦,斜睨到沈舒窈望著她,急忙低下了頭。
沈舒窈緩緩朝丫鬟而去,雖未曾開口說話,丫鬟就嚇得一下跌坐在地上,雙手在空中亂舞,顫聲道:「不……不是我,我.……沒有殺人,是小姐自己失足落水,不關我的事。」
突然,鍾老爺疾步奔去,一腳踹向丫鬟,暴跳如雷道:「你這賤人,說,是不是你將小姐推下水的?」
鍾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撥開人群,跌跌撞撞奔到丫鬟前,拳頭重重落在她身上。丫鬟忍著身上的疼痛,趴著地上抽抽搭搭的哭泣。
「我沒有推小姐,是我替她梳發時不小心把她弄疼了,她生氣又要打我,我實在太害怕就跑去後院躲起來了。哪曾想她跟著追了出來,路過池塘的時候腳被絆了一下,才失足落水。」
「那你為何不呼救?你明知道她不會水。」沈舒窈瞥了一眼傷心欲絕,險些昏厥的鐘老夫人,又望了一眼鍾老爺,見他已然沒了方才的氣焰,人也顫顫巍巍,這才問了一句。
「我當時太害怕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等到我準備出去找人的時候,見小姐已經沉下去了。」丫鬟顫抖著身子,淚汪汪地看著沈舒窈。
一起失足落水案,沈舒窈無暇再理會,沒多久就告辭離開了。
走在蜿蜒的小徑上,一陣幽幽的風從沈舒窈耳畔掠過,樹枝在微風中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彷彿暗中有人在輕輕地朝她靠近,她不由得緊張,寒毛直豎,下意識地轉身看了看,這條道雖然偏僻,但不至於人跡罕至。
風聲越來越大,催得樹葉簌簌而下,沈舒窈快速抬手接下殘葉,葉脈鮮嫩,缺口整齊,乃利器所為。
不好,此處有埋伏,沈舒窈屏住呼吸,緩緩蹲下身,假意拍了拍靴子上的草屑。利落地將藏於靴子的匕首轉入袖口,渾身戒備,靜靜地觀察四周。
沈明皓生前曾教過沈舒窈一些拳腳功夫,若不遇強敵,勉強可自保。既然對方埋伏在此,以此推論勢必要將她除之而後快。
誰會想她的命,沈舒窈心中明鏡一般,她咬緊牙關冷哼一聲,即便今日交代在此,亦絕不束手就擒。
倏然,一道破空之聲響起,數道刀光劍影朝沈舒窈襲來,她反應迅速,就勢往地上一滾,堪堪避過了那些襲擊。
沈舒窈抽出匕首插在地上,借勢起身,泛著寒光的森白匕首擋在身前,喊道:「偷襲算什麼本事,有能耐就滾出來,本姑娘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今日正好練練。」
只聽「嗖」地一聲,數道黑衣蒙面人陡然從樹上落下,刀影舉到半空,齊刷刷朝沈舒窈襲來。沈舒窈身子往右傾仰,險避,手中匕首一翻,刺進靠近她的殺手左肩。
另一個殺手舉刀襲來,沈舒窈長腿一踢,將殺手的刀踢落,他亦只是倒退一步,而後撿起刀柄又反撲過來。
方才那一刀其實可以直刺殺手心臟,但沈舒窈留情了,她雖驗屍,但從不殺人,她只是想擊退他們。很顯然她料錯了,這些人覺得她不敢殺人反而更加肆無忌憚,刀刀陰狠毒辣,直取她的性命。
幾個回合下來,沈舒窈已遍體鱗傷,素色衣裙上血跡斑斑,若朵朵紅梅綻放,經霜傲雪,清香淡雅。
她因失血過多,體力越發跟不上了,視線亦逐漸模糊起來,頭頂上方的刀影刺痛了她的眼,她已無招架之力,眼睜睜看著數把寒刀即將落在她的身上。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刀光近乎接觸到她的髮絲,只聽「砰」的一聲,一把長劍擋住數道襲擊,劍身往上一擺,一股內力震出,將殺手們擊退數丈。
一個長身玉立,面如冠玉的青衣男子,如雨後堅韌挺拔的玉竹,站在了沈舒窈面前。他扶住即將暈厥的沈舒窈,朝身後的隨從吩咐道:「處理乾淨。」
沈舒窈半卧在男子懷中,那清雋的臉龐牢牢刻在了她的腦海,她仰望著他,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見她已然緩過勁,隨即後退了幾步,溫聲道:「姑娘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
言罷,男子已跨步而去,陽光流瀉到他的身上,流轉悱惻,沈舒窈望著那道頎長的背影喊道:「還請公子告知名諱、府邸住址,他日定當登門拜謝。」
湛藍的長空,潔白的雲朵,林中散著縹緲霧氣,男子在清風拂動,遠山含黛之中,徐徐回首,翩然一笑,「闌夢閣,季慕白。」
曦光透過帷幔流轉進來,忽明忽暗,在陣陣蟬鳴聲中,沈舒窈望著季慕白那張溫潤清雅的面容,她原本平靜無波的心底泛起一絲異樣的波動。
這兩年季慕白對她瑞物細無聲的關心,卻又有一種難以宣之於口的艱澀,她略微遲疑地抽回手,抿了抿唇,道:「慕白,此事太過突然,且容我考慮考慮……」
季慕白深深地看著他,並未因她的遲疑有半分不悅,臉上依舊帶著微笑,道:「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願意為止。」
就在沈舒窈無措之際,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她站起身掀簾而出。
門楣上懸挂「雲霓軒」匾額的成衣店鋪,琳琅滿目的綾羅綢緞,看得沈舒窈眼花繚亂。
店鋪掌柜殷勤地為他們介紹時下京城最流行的款式,承諾買一身衣裳送一條錦繡絹帕,真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