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禮物
這一次，李十楨注意到白芍的胸前掛了個形狀半似鳥半似雞的奇怪口哨，正隨著白芍的步伐上下起伏，宛如在空中展翅飛舞。
白芍邊跑邊朝李十楨大聲問：「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她的語氣間，不難聽出有些責怪：
「剛在那個桃花樹下說著話，一轉頭你就跑不見了。都說了這地方是有幻術的，你若走丟了可怎麼好。
「還好你沒跑遠，定是聽到了重明哨的哨聲才知道到這邊來找我的吧？」
李十楨內心為之一震，瞬間明白了自己是怎麼樣從白芷的那個位面回到原本的桃源神谷的了。
昨天晚上，她也是聽到了一聲尖銳的長嘯，隨後霧氣應聲消散。那尖嘯應該就是所謂的重明哨的哨聲。
同時，李十楨覺查到白芍好像並沒有覺得她消失了很久的樣子，日光依舊微微西斜，強度也未改變什麼。
可她明明和白芷的虛影在一起待在那霧氣中的時間，少說也有兩個小時。
李十楨問道：
「從你發現我不見，到吹這個口哨的時間，大概用了多久？」
白芍不假思索地回答：
「前後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我哪敢耽誤久了，多一瞬找不到你，你可就多一分中幻術的危險。」
「現實竟然才只過了這麼一小會……看樣子在那個位面，感覺到的時間的流逝，比現實要快很多……」
聽到李十楨的自言自語，白芍雖然不太懂「位面」一詞的個中含義，但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察覺到李十楨剛剛的不知所蹤有特殊之處。
白芍有些不安地問：「你剛才……可是去了別的地方？是否見到了我妹妹？」
「是的，就在這顆桃花樹下，我見到了你妹妹……的魂魄。」李十楨一五一十地說道。
「只不過我見到她時，總有一層灰霧結界，像屏障一般阻隔著現實世界的聯繫，這大約就是你不能見到白芷，和我突然消失的原因。
「和昨夜一樣，我都是聽到了哨聲，霧氣就突然散開消失，然後回到了這顆正常的桃花樹。」
聽得一番連貫的分析，白芍半信半疑，覺得李十楨的樣子不太像在編謊。白芍確實只要一吹哨子，就能很快找到她。
白芍握起胸口前奇怪形狀的哨子，仔細瞧了瞧，說道：「重明哨？沒想到還有這異能？」
那哨子通體由紅木雕刻而成，通過刻痕的深淺畫出顏色漸變的簡單花紋，使哨身看上去像布滿羽毛一樣。最奇特的是，在鳥頭眼睛的部位，左右眼窩裡分別有兩個重疊的瞳孔。
「這是巫覡法會獎賞我升為少司巫的寶物，本來以為只是個靈獸樣子的飾品，看樣子派上用場了。
「若對你有用的話，就送給你吧。本來白芷的及笄生辰宴……我還沒來得及送禮物……」
說罷，白芍取下了重明哨，示意李十楨收下。
這下倒讓李十楨不好意思了起來，她趕緊搖頭解釋說：「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想要拿什麼東西。這是你成為少司巫的紀念品，我拿著不合適……誒？」
白芍抓住李十楨藏在袖子里的手，攤開她原本攢握的手掌，將重明哨放在她的手心。
「收下吧。這東西於我本無用處，最多只是個象徵意義而已。若你能用此，自主出入那個結界，見到白芷，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白芍說完，臉上出現了李十楨看不懂的複雜神情。
『她是在遺憾不能見到白芷嗎……』
『還是覺得，生辰宴沒來得及送白芷禮物，便再也不能送到了……』
不知為何，李十楨突然間想到了室友們一起給她送的那套白色條紋商務裝，一陣揪心刺痛。
沉默了半晌，白芍重新振作起來，說道：「好了，你在那個結界里見到了我妹妹……的魂魄，她可有說些什麼？」
李十楨深吸一口氣，心想不知道白芍能不能一下子接受這麼高能的信息。隨即她把來龍去脈理順，組織好語言，事無巨細地全部複述給了白芍。
包括白芷魂魄的狀態和異樣；包括她喪失了幾乎全部記憶，歷經痛苦才想起姐姐和父母；包括她叮囑李十楨不要去神血紹所，和保護父親母親。
整個過程，白芍好幾次難掩內心的悲憤，幾乎要失控。但她始終強忍著，未曾有一滴眼淚流下。
李十楨中間試圖中斷敘述，想安慰一下白芍，卻遭到白芍果斷的拒絕。
「我妹妹肉體和靈魂都在，父母也尚且安好，我為什麼要哭。」
『真是個堅強的怪人。』李十楨看著白芍絲毫不減傲氣的姣好容顏，不由得想到。
直到李十楨說到，白芷央求李十楨假裝成自己，去順應父親母親的意願，表現得像他們的女兒，白芍的反應才稍稍有些變化。
她緊蹙著眉頭，像是說給自己聽：
「……這的確像是白芷的習慣做法……
「不管是在父母，還是在他人面前，白芷幾乎從不表達自己內心真正的意願，但她卻又十分在意別人的想法，所以經常偽裝成……別人希望她成為的樣子……」
白芍嘆了口氣，又對李十楨說道：
「你的名字是李十楨吧……在這裡，不用偽裝，做你自己就好了。不過有一點你得明白。父親母親……和族人們，不見得能接納白芷魂魄離體，肉體被另一個人佔據的情況。
「若事情鬧大了，難免族人會以醫治為由，利用你的上品神血，作為試驗研究的對象。此事我自會向父親母親交待，你也要保密。」
李十楨鄭重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絕不會透露半個字。
「其他的事……」
白芍突然緊咬牙齒，似是從喉嚨里擠出這幾個字一般，眼神盯著不知什麼地方，瞬間充滿了狠毒的殺意。
「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神血紹所……
「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讓妹妹如此害怕……」
太陽終於不再斜掛於西邊的空中，像是馬上要沉入雲夢澤。
落日的餘輝灑在她們的身上，在地面拉伸出兩人長長的影子，交匯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