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桃源
有些年代感的陳舊木梯並不好走。李十楨本來就慫，目光緊緊盯著腳下木板，而聽到梯子發出「吱呀——吱呀——」的蒼老聲音，竟不自主地哆嗦起來。
「總盯著這梯子看做什麼。」白芍試圖緩解李十楨的緊張。「喏，抬頭看看，你就不會害怕了。」
李十楨仰頭望去，只見湖面像是一方無邊界的玻璃盤子，裡面盛著淺淺的、清澈的湖水，懸挂於頭頂。水中其實有不少小魚小蝦正嬉戲追逐，並不懼怕她的觀察。而她從下方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藍天和雲霞，使得魚蝦們看上去像極了在天空中遊動，
她又看到兩側像是圍起了一片薄薄的冰層，但並不使人覺得寒冷。冰牆夾層中依舊有水流淌動，仔細聽的話還會有淅淅瀝瀝的滴答聲。
頭頂的湖面目前距離她腳下的木板，高度大約有兩米半，木板一路向湖中更深處延伸，但光線卻一直明亮通透，並無絲毫被遮蔽的痕迹，而且光束還隨著湖水的律動來回搖曳。
兩側冰牆的間距也隨著她們繼續前行，變得愈來愈寬。
李十楨自從沒有低著頭死命盯著梯子看之後，確實不那麼害怕了。大約是這幅水下行走的奇異景象，和她以前去過的玻璃海底隧道非常類似。
只是那樣的景點總是伴隨著無數旅行團來來去去的人群，哪裡比得過這雲夢澤湖面下的空靈隧道，寬廣開闊好似無邊無際，玄妙夢幻格外別有洞天。
「怎麼樣？這『鏡花水月術』加上『冰牆術』的效果，還可以吧？」
發現李十楨這次竟然沒有表現得那麼驚訝、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白芍倒主動問起李十楨的觀感了。
「妙啊！妙啊！」李十楨舉起了大拇指，毫不吝嗇稱讚。
只是她向來比較詞窮，從前出去旅遊時，看到美景一般只會用「卧槽」「666」來形容，在此處大抵是行不通了。
白芍冰封般的唇角終於向上稍稍勾了勾。冰山美人但凡有一絲淺笑，便是攝人心魄。
「那當然了。源於巫覡法會的幻術和五行術，尋常族人看了的話，也要奇上許久。當然，這些術法我都會，雖然……剛剛開始學。」
白芍不小心說漏了自己的真實目的。或許連揚起的眉尾都是勾魂的弧度，就算她恃美傲嬌，也無可厚非。
「這加諸雲夢澤的術法每天夜晚會自行解除，當星沉破曉時，將再次啟動。一是族人們有時需要趁著夜色前往昱朝境內，亦或是返回神谷。二則是晚上的雲夢澤暗潮湧動，光線不夠，若還有幻術障眼，將十分危險。」
「難怪昨天晚上，我看到的桃花樹周圍並沒有這片大湖。」李十楨若有所思地說道。
談話間，她們漸漸走入一片似有人煙印跡的地方，茅屋土房稀疏排布，田間小路往來交錯。
四周景色看起來雖也沁人心脾，但比起神谷中的撼人奇景，還是稍顯平淡了。
而且載具、農具、房屋都和來時走過的木梯一樣，放眼看過去都是有好些年歲的古董。有的農田甚至都已乾涸龜裂，生出雜草，似有很長時間無人管理。
「這裡是族中先祖最初來到桃花源避世時，居住的地方，原是沒有術法隱藏的。」白芍指著一片已經有些許裂痕的房子說道。
「久而久之，族中人口、各種需求漸漸擴大，便舉族合力修建了需要靠神血運行的神谷，大部分族人都遷往谷里。不過，大約百多年前，有外人誤闖桃花樹林，進入了這裡。
那時恰逢昱朝亂世開始。為了不讓外人再誤入，族中長老們決定，將剩下的族人也全部遷往神谷，好把這最初之地藏在雲夢澤之下，並加以幻術保護。即使外人真尋到此處，也只能看到淼淼湖水。」
李十楨可太喜歡這樣與世隔絕的感覺了。在大學里的她，平日里除了要去教學樓、實驗室和實習外，就只願意待在宿舍那方小天地。
李十楨在心裡默想，『沒想到桃源神谷里的人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她們此時走在一條略規整些的石板路上，能看出來是經過修葺、翻新的道路。路的盡頭是片長達百餘米、清一色妃紅、落花簌簌的桃花樹林。
桃花樹林和李十楨記憶中的映像一致。經久不衰，從未褪色，永遠鮮明。
她怔怔地盯著桃林，好似魂魄出竅，神遊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白芍的聲音將她飄走的思緒又牽了回來：
「在看什麼？……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白芍湊到她跟前，揮了揮手，然後似有期待般等著她的回應。
「啊，沒有。」剛回過神的李十楨看著近在咫尺的白芍。
「我只是覺得，這裡這麼多桃樹，怕是找不到究竟是在哪一顆樹下……遇到你妹妹的魂魄了……」
白芍剛剛的眼神中閃光漸落，重新歸於平常，嘆了口氣，道：
「或許我可以嘗試一下。隨我來吧。」
白芍領著李十楨在桃林里穿梭。一高一矮的兩道天香國色的身影，把艷麗的桃花都比得黯然神傷，紛紛羞赧零落。
來到一顆枝冠比其他桃花樹更長、更盛的樹前，李十楨立馬注意到樹榦上有些刻痕，還有些看不太出來模樣的小人畫。
她邊看邊思考，『這難道是白芍和她娘親昨天晚上找到我時，做的記號嗎？』
「昨夜白芷生辰宴喝醉，我就知道應是往這處來了……小時候她最喜歡這桃林，還非要在這裡和我比身高。
「大概是因為這裡是整個神谷中，距離外世最近的地方了……」
白芍話音未落，又或者周遭漸起的旋風讓李十楨漸漸聽不到她的聲音。
……
一道熟悉的虛影依然在桃樹下煢煢孑立，毫無生氣。
「是白芷嗎？！」
李十楨也沒想到這份景象會再次出現在她眼前，急忙大喊，想要得到確認。
「是呢……」虛影朝她伸出手，說道。
「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