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無光之地，天使降臨
根據這男人的說法，他在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跟附近的幾個人組成了一個小團隊，共同抵抗喪屍的襲擊。
這其中，為首的男子名叫劉勇，他們稱之為「勇哥」。
「我們第二天去搜索物資的時候，在超市就遇到了兩個拿槍的人，然後搶了他們的槍……哦，是他們先動手的！我們是被迫反擊！」
男子爭辯道，他們在超市倉庫里埋伏，成功殺掉了兩人並搶走了槍支。
「幾把槍？」黎海源確認道。
「三把。」男人回答，「一把霰彈槍就是這個，還有衝鋒槍和手槍。可我們剛一出超市，就被人打死了兩個人！那小子估計有狙！」
「……繼續說。」
男人小心地觀察著他的臉色：
「那個人追了我們兩天，中間又打死我們一個人。後來我們就躲進了這個教堂，待了一天多，食物都消耗完了。然後勇哥就想了個主意，說要雙管齊下。」
「呵。」黎海源笑了一聲，「我猜，一是他帶人出去繼續搜索，二是你們倆拿條槍躲在這，等人上門，或者……乾脆發消息引誘人過來，是不是？」
「對！」男人諂媚地點頭，「您猜得真准！」
黎海源沒理會他的馬屁。
什麼人會被他們的消息引誘呢？信教的么？
不，應該是……
「復興團隊？」黎海源說，「你們假裝需要救援，把復興團隊的人引過來了。然後用槍威脅他們，把他們關進來，並藉此向復興團隊勒索物資？」
男人點頭的動作帶著些猶疑，似乎還在困惑黎海源是怎麼想到的。
「接著呢，你們團隊其他人都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男人苦著臉說，「他們說出去找物資，結果剛離開沒多久，就又被那個拿狙的盯上了，半天內又死了兩個人。現在我給勇哥私信他們都不回我，可能是已經拋棄我們了……」
「名字，還有頻道的昵稱。」
黎海源背過手去，在黑暗中從倉庫里取出紙筆，丟給那個男人。
「把你團隊成員的所有信息寫給我。」
男人的右手被匕首戳了個窟窿，這會兒也不敢違逆，只能哆哆嗦嗦地把紙壓在地上用左手寫字。
黎海源用手電筒給他打著光，心裡卻在琢磨著剛才得到的信息。
總共有四把槍，霰彈槍如今已被他搶來，那個名叫劉勇的，手裡應該還有一把衝鋒槍和一把手槍。
此外，還有一個神秘人，正拿著狙擊槍追殺他們。
呵……這樣就對上了。
黎海源在頭腦中構想著整件事情的軌跡。
一開始，持槍者共有三人。超市中死掉的那對推測是父子，那麼第三人多半也是他們的家人。
他們利用曾用過的網名相互聯繫上，而後在城區某處匯合，並找到了四把槍械。交流區第二天就有帖子稱聽到了槍聲，想來就是他們在利用槍械擊殺喪屍。
有槍在手，他們哪裡都可去得，於是就在城中大肆搜刮，最後在超市遭遇了劉勇一行，不慎被奪槍擊殺。
如果這個男人說的是真的，那麼對方不論見了人還是喪屍都會開槍，也不算什麼善輩。
「進超市的只有兩個人，還有一個持狙擊槍在外面監視。」黎海源輕聲嘀咕，「他收到了家人死前的私信，於是為了報仇，開始瘋狂追殺劉勇一行。」
而他前夜在居民樓達成喪屍五百殺時，劉勇等人躲到了教堂里，一天都沒有出去。那一天也就沒人說聽到槍聲。
有人據此發帖，稱「我愛黎明」殺喪屍全靠肉搏。
黎海源長出一口氣。整條線理下來還算清楚明朗，看來這個男人應該沒有說謊。
「大哥，全在這了……」
男人戰戰兢兢地把寫好的紙張遞過來。黎海源接過掃了一眼，忽然皺眉道：
「撒謊，這裡面有我認識的昵稱。」
男人當即臉色大變，驚慌地叫起來：
「沒有！大哥！您再仔細看看！我絕對沒說謊，我要說謊我出門就被喪屍大卸八塊！」
「呵。」
黎海源沒再說什麼。他只是詐這男人一下，免得這傢伙隨便從交流頻道中取幾個名字給他。不過從這反應來看，應當是真的沒跑了。
畢竟這種情況下，男人也確實沒什麼欺騙他的必要。
「不滅之握」、「浣花洗劍」、「男兒當自強」、「堂吉訶德」……
黎海源一一對照著那些名字，在交流區中搜索著。其中一半已經變成了灰色，只剩一半還是存活狀態。
然而……
光圈打在紙頁上，黎海源凝視著那最後一個名字。
他剛才也沒說錯，這裡確實有一個名字是他之前曾見過的。
「唯愛一人」。
……
岳晴盤腿坐在潮濕臟污的地板上，手中虛握著她那用木棍削成的短槍。
被俘虜了，就這麼輕而易舉地……
在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真正的槍械。當初看《功夫》的時候，也曾產生過自己出槍如龍把那些熱武器掃成一堆碎片的想法。
然而直到今天真正面對上，她才終於理解那種東西的威懾力有多麼強大。
對方抬起冰冷的槍口對準他們的時候，她的頭腦一片空白，連一丁點反抗的想法都生不出來。
真可笑啊，我……
她的嘴角抽動一下，卻終究沒能笑出聲來。
就在二十四小時前，她還在暗暗發誓要在兩天內超過那個「我愛黎明」達成喪屍五百殺，結果人家轉眼就把她的臉打得啪啪響。
來這裡的一路上，她以發泄般的態度殺戮著沿途的喪屍，腦袋裡想的卻全是那個混蛋的事。
終於見到了求救的男人，也表現得漫不經心，結果人家下一秒就抽出了一把霰彈槍，頂住了她的腦袋。
不僅是她，身後還有一女三男四名同伴一併被俘。通過跟安晴海的私信交流得知，對方打算押他們作為人質，套走復興團隊前幾天得到的造物主獎勵物資。
地窖中的空氣十分渾濁，一開始下來時他們還在相互私信，商討有什麼能逃出去的方法。這會兒卻是誰都不再發言了……
能怎麼逃呢？對方可是有霰彈槍啊！
她不無絕望地想著。
身為武者，被人脅迫成人質，讓同伴蒙受損失，這本身便是種奇恥大辱。
更何況，作為女人，她還可能會遭遇更加可怕的事……
這裡可是終末世界，沒有法律，那些禽獸們會不會對她提出那種要求？
她，還有身後的另一個女孩……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她或許還有勇氣一死了之。可是如果那幫人用她同伴的性命相要挾，她又能怎麼辦呢？
聯想到那種情況，想到自己到時可能不得不做出的選擇，岳晴緊緊咬住了牙關。
「別、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上方忽然傳來了某個男人的尖叫聲，岳晴下意識抬起頭來，而後與幾名同伴對視一眼。
為了節省空氣，他們沒有直接說話，而是用頻道私信進行交流。
【我噴漆賊溜：聽到了嗎？有人來了！】
【誰反對：是我們的人來救我們了么？】
【高價回收衛生紙：別高興得太早，我們的人來做交換，肯定會損失一大筆物資。而且還有另一種可能，對方壓根沒打算交換，把物資騙到手也不會放人。】
【黎明殺雞：確實，他們有槍，佔據絕對上風。】
【高價回收衛生紙：而且我們這邊，岳姐和曉芙都是女孩子，很難說他們會不會……】
【誰反對：你什麼意思？】
岳晴假裝沒有看到。她屏息凝神傾聽著上方傳來的動靜。
但除了第一聲尖叫外，餘下的人聲便都小了些，僅能勉強聽出有人在說話，應當都是男人。偶爾傳來細碎的隻言片語，根本聽不出是在講什麼。
「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慘叫。
「……追殺吧……弄死你……沒機會了！」
地窖中的幾人面面相覷。
【黎明殺雞：怎麼回事？起衝突了嗎？剛才是誰在喊？是我們團隊的人，還是昨天綁架我們的人？】
【我噴漆賊溜：你問我我問誰啊？】
【高價回收衛生紙：我不是澆你們冷水，但對方有槍，真要起衝突的話，恐怕……】
【我噴漆賊溜：可是也沒聽到槍聲啊。】
「砰！」
簌簌的灰塵從頭頂落下。
黑暗中，幾人同時沉默了幾秒。
【黎明殺雞：完蛋了，不會有人被殺了吧……】
【我噴漆賊溜：這下真的死定了。】
【誰反對：等一下，會不會是我們的人把槍奪了？】
【我噴漆賊溜：呵，咱們整個團隊最能打的幾個人都被關在這兒，其他還有誰有本事奪槍？】
【誰反對：仔細想想，如果海子姐派人來救我們的話，應該會提前跟我們聯繫才對，所以……】
【我噴漆賊溜：被殺的不是我們的人？哦，那還好。】
【誰反對：你怎麼這麼陰暗啊？我是說，如果有別人跟威脅我們的人起了衝突，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聯繫他們，救我們一救。】
【高價回收衛生紙：別太天真了，曉芙妹子。又不是演電影，誰有本事跟槍硬幹？】
【誰反對：誰說沒有，比如……那個首殺哥！】
【黎明殺雞：呵呵。】
【我噴漆賊溜：早看出來你是騎牆派了。你這麼喜歡他，不如直接找他求救去啊！】
【誰反對：我這是合理推測！你們不覺得嗎？那個人三天能殺五百頭喪屍，或許真有本事能把我們救出去呢？】
【黎明殺雞：說不定綁架我們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首殺哥！你想啊，他要沒槍，怎麼可能幹掉那麼多喪屍？】
【我噴漆賊溜：別說了，等一會兒那幫男人把她拖出去，她就沒心思做這種夢了。】
【誰反對：王八蛋，要真是那樣，我就先殺了你們再自殺！】
【塔喵我老婆：別吵了！】
一時無人再交談，身後的楊曉芙被自己這幫內心黑暗的隊友氣得夠嗆，呼哧呼哧地喘息著。
上方，再沒有傳來什麼動靜，一切似乎都平息了下來。
沒有人打開地窖，沒有人來救他們。
奇迹不會發生。
【誰反對：我聯繫了那個「我愛黎明」。】
【高價回收衛生紙：對方怎麼說？】
【誰反對：沒有回復，可能是在睡覺……】
【黎明殺雞：呵呵。】
【誰反對：你再陰陽怪氣一次，老娘就直接劈了你！】
【塔喵我老婆：我說過別吵了！】
在腦內進行著這樣的交流，岳晴蒼白的面孔上卻是一片慘然之色。
她等待了許久，閉上眼睛，失望地垂下頭去。
不會有人來救他們。
不會有人——
「砰！」
又是一聲巨響，地窖頂部的石板被某人大力掀開。木梯上方傳來隱約的光芒，是燭火在搖曳著。
有人借著火光，觀察了一下下方的情況，而後握著一支蠟燭踩上了木梯。
岳晴獃滯地站起身來，雙手扶住了牢獄的金屬欄杆。眼望著那人無聲地接近。
身後，幾名同伴也圍攏過來，緊張地觀察著。
己方？敵方？還是……
心臟砰砰地跳動著，分不清是自己還是其他人的。岳晴瞪大了眼睛。
地窖沉悶的空氣讓燭火變得更加微弱，來人走到欄杆前方，舉著蠟燭依次觀察著被囚禁的幾人。而後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手斧，在金鐵交擊聲中砍斷了門上的鏈鎖。
是救我們的人！
「你……」
岳晴蠕動著嘴唇，望著那燭光中的人影。對方金燦燦的馬尾映著火焰，白皙嬌美的臉龐上帶著冷漠與一點高傲的表情，純潔動人，宛若仙子。
不，不，這裡是教堂。
岳晴的腦中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她是天使。
天使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