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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話·上 雁門解圍

  觀音婢目送他出門,走向更遠闊的天地里,強撐的內心卻瞬間崩潰。他所去的,是刀劍無眼的戰場,稍有不測,便是天人永隔……觀音婢突然後悔,後悔自己一時熱血,比之家國大義,她更希望他平安活著!

  觀音婢忡然轉身,面向神座祈願:李氏列祖神靈在上,婦長孫氏,敬乞先祖澤披后昆,蔭佑二郎,平安而歸……」

  夜色中,奉命救駕的左御衛將軍雲定興率部息馬紮營,屯於一處荒野。帳中,雲定興坐立不安,畢竟突厥兵太過強悍,此去雁門,必定惡戰一場,而行軍打仗非他所長,若非奉代王教,他是斷不敢出頭的。故出兵以來,他以謹慎故,逡巡不前,生怕碰上突厥兵。

  「將軍,有小卒請求面見。」副將入帳稟道。雲定興正自煩憂,擺手喝道:「某軍務繁瑣,豈有空閑見小卒?!」副將臉色為難,說道:「此人乃唐公次子李世民,雲有計策退突厥……」

  李淵次子?雲定興一愣,若無記錯,那李家二郎不過黃口孺童,安能有計退突厥?不過血氣方剛罷了。然其父同朝為官,這個面子仍是要給的。故云定興臉色稍和,說道:「讓進來。」

  稍頃,一少年被人領入,立在下首作揖:「麾下李世民,見過將軍。」

  雖不抱任何期望,然而,當李世民入來之時,雲定興心內驚了一下,此兒容儀魁岸,不說自己,就是一般壯漢,身量也不及他。雲定興乾咳一聲,端坐不動,問道:「李二郎,汝小小年紀,以國家安危為己任,慷慨赴難,某深為賞識,然行軍打仗非同兒戲,萬勿再道此事。代某問唐公好。」

  世民知他輕視自己,不以為意,因是拱手說道:「行軍布陣,將軍自有決斷,然某之計策,將軍不妨一聽,若能助將軍一臂之力,則某之幸也。若是無用,不過是耽誤大將軍半盞茶工夫罷了。」

  雲定興轉念一想,聽上幾句也無妨,省得日後他又來,於是說道:「既然如此,某且聽之。」

  世民立身說道:「始畢敢舉兵圍天子,必以為我朝倉猝不能赴援,故而為之。若我軍用疑兵之計,晝引旌旗綿延數十里,夜則金鼓相聞,胡虜必以為大批援軍至,必會望風而逃。」見雲定興捋須思量,激他道,「否則,敵眾我寡,待到突厥全軍來戰時,我軍再無勝算也。」

  雲定興正苦於無計可施,不敢硬戰,如今聽他一說,茅塞頓開,不禁扺掌嘆道:「果然妙計也!」到底是輕視他了。雲定興因引他近前,圍看地形圖,又詳細詢問布兵之事。

  次日開始,雲定興按計行進,遣世民為斥候,前後相應,果然行軍順利,不日即達雁門。

  將至雁門郡,這日,世民受命哨探敵情。天剛蒙蒙亮,世民背了落雁弓,領著從屬出門,潛至敵營附近,偵探山川地形,以便大軍埋伏。

  立在一處高地,遠遠看見突厥兵營星陳棋布,黑壓壓一片。世民目光掃過,即知敵軍營數。

  在地形圖上畫完最後一筆,天色已亮,敵營炊煙裊裊,世民邁步向前,欲往敵營而去,卻被從屬制止:「突厥在前,我等不可暴露,郎宜速返。」

  世民執意而往,說道:「汝先候此,若有變故,立即回營。」於是拿過落雁弓,消失在密林中。

  突厥營中,敵軍正在早食,正是鬆懈之際,世民小心靠近。

  「誰人!」終於,一聲突厥語喝道,好在觀音婢略善突厥語,世民曾有聽說,故能聽懂,於是拔腿就跑。

  突厥人反應過來,圍堵而來,世民揚弓射箭,敵聞聲嚇止。「落雁弓!」突厥兵大懼,愣神之際,已失其人影。

  突厥兵上前,察看其矢,喃喃說道:「莫不是長孫總管顯靈了.……」

  世民返回營內,欲向將軍彙報敵況。不料還未開口,雲定興怒不可遏:「大膽李世民,未得我令,擅自近敵營,若突厥尋來,如何是好!」說時欲治他罪。

  世民面色無懼,拱手說道:「將軍容稟,世民此為,正是疑兵之計也!」雲定興一聽,揮手制止從屬,問道:「此話怎講?」

  世民答道:「回將軍,夷敵知我斥候先行,則知我援軍將至,待我用疑兵計時,突厥必能信之。」雲定興略一思忖,捋須笑道:「李二郎有謀且有勇,實大材耳!」

  世民繼續說道:「明日起,我軍可大引旌旗,明目張胆朝雁門行進。」雲定興頷首,立即傳令左右依計而行。

  果然,突厥探子聞見動靜,立即向上稟報。始畢可汗聞知,問道:「可信否?」近屬答道:「先有隋軍斥候哨探,今有鉦鼓聲不絕,當是不假也。」

  始畢扺掌焦慮,再有幾日,他便能攻克雁門,一舉捉拿隋帝,入主中原。可此時援軍竟至,必要再耗時多日,而前期連日攻城,軍糧已不足旬日,然若放棄攻城,前功盡棄,始畢可汗一時無主。

  正自為難,可賀敦義成公主遣使來告:「邊境有軍情,請可汗速返。」而此時哨探傳來消息,東都及諸郡援兵亦至忻口,未免內外受敵,始畢可汗下令班師。

  聞聽突厥撤兵,皇帝喜出望外,遣人出外偵查,果然山谷皆空,無一胡馬。仗著援軍之眾,皇帝遣二千騎追擊,得突厥老弱殘兵二千餘人而還。

  馳至境內,突厥乃敢喘息。夜裡,始畢得了空,執起那支箭矢,對火端詳,直覺此箭不同尋常。突然,始畢靈光一現,用力擰動箭頭,果然,頭身分離,內塞軟羅。始畢嘴角哼笑,羅畢竟輕軟,他人難察此箭頭重身輕,也只他手感極好,能察到細微之處。

  始畢以針取之,有羅三團,展之細看,有細小漢字一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始畢頗感納罕,又展其二,亦有字一行:汝又輸也。

  眼前浮現一張桀驁少年的臉,始畢恍然大悟,拍案恨道:「好個李世民!」

  雖然突厥已退,皇帝心有餘悸,不敢再於雁門逗留,連忙避至太原。蘇威諫言:「如今海內盜賊不止,士卒疲於征討,願陛下速返大興,鞏固根本,此乃社稷長久之計。」

  皇帝然其言,正欲發話,宇文述說道:「從官之妻、子多在東都,易就便道去東都,以免軍心浮動。」皇帝深覺有理,遂去洛陽。

  半月後,車駕至東都。不同於雁門的慘烈狼狽,洛陽城內歲月安好,人煙如織,皇帝於車內顧眄街衢,頗為不平,謂於左右:「猶有太多人,楊玄感案所殺之人少了。」侍臣斂首,不敢對答。

  到了論功行賞之時,蘇威認為懸賞規格太重,應當斟酌,然民部尚書樊子蓋認為應當堅持前約,不宜失信。二人堅持己見,殿上爭論不休。

  皇帝生性吝嗇授爵,不悅看向樊子蓋,說道:「公欲收買人心邪?」樊子蓋大懼,不敢對答。於是皇帝下令追賞功臣,將士守雁門一萬七千人,得勛者才一千五百人,且所授勛位依次降級,亦無賞賜,將士無不憤怨。而左御衛將軍雲定興因疑兵之功遷左屯衛大將軍,自然受到獎授。

  雲定興喜不自勝,於府內大宴近屬,世民亦在宴飲之列。

  宴席上,諸將紛紛舉杯,朝雲定興祝賀。世民因不善飲,每隨眾人舉杯后,乃是放杯。雲定興瞧見,以其懷怨,心內頗不悅,然又不宜作色,因笑道:「幸有李二郎獻計,某,乃有解圍之功,李二郎共飲此杯!」

  世民連忙端杯,笑道:「能助大將軍退敵,某之責也,大將軍抬舉了。」因是硬著頭皮飲盡。

  雲定興笑道:「李二郎驍勇,然此次授勛有限,某又人微言輕,否則,郎之得勛,理所應當也!」

  雲定興其人狠絕,昔為獲帝心,竟令宇文述勸皇帝誅殺親外孫——房陵王楊勇諸子,世民自然不恥為伍,奈何應徵時隸屬其部,於是說道:「多謝大將軍賞識,雁門轉危為安,世民高興尚且不及,豈可邀功耳!如今夷亂已平,家君受命平絳郡之亂,故世民願以辭職,隨父出征,望大將軍解某職務。」

  雲定興雖不欲失此得力助手,聞其所言合情合理,於是只得說道:「李二郎助父平亂,其心可嘉,既然如此,某隻能割愛了。」世民連忙拱手:「多謝大將軍成全。」

  原來,山東、山西等地又起暴亂。其中,皇帝詔民部尚書樊子蓋發關中兵數萬,往絳郡擊敬盤陀。樊子蓋不問黑白,自汾水以北,焚盡村塢,降者皆坑,郡中百姓莫不怨憤,由是相聚為盜者益多,皇帝遂以唐公李淵代之,往山西平亂。

  世民本欲等觀音婢來東都過年節,然而父親臨時受命,遂去書大興,告以平亂之事。

  觀音婢接到書信時,心底一陣失落。先聞雁門解圍,觀音婢喜不自勝,欲等世民還軍后,再去洛陽團聚。如今聽此消息,難免心中沮喪,然而想到盜賊猖獗,失落之餘,更多的卻是擔憂。

  侍女阿梨見娘子覽信不樂,疑惑問道:「二郎言何?」觀音婢輕嘆,遞之家書,阿梨閱過,看了滿屋待裝的行李,小心問道:「二郎既不在東都,五娘如何打算?」

  觀音婢思索一瞬,說道:「仍居大興。」

  世民不在洛陽,她去了也無人相伴,不如留居大興,先陪母兄過年,待年後世民還師,再去也不遲,觀音婢如是心想。

  世民馳至絳郡,已近年關,然而放眼望去,村落盡為廢墟,滿目瘡痍。

  「二郎……」環顧一周,不見一個人影,阿武只覺背脊發涼,不願多留片刻。

  世民斂目,策馬朝治所而去。

  「阿郎,二郎來了!」僕人疾步入來稟報。

  李淵先幾日來絳,正為平亂憂慮,聞言喜出望外:「真耶?」問話間,世民已入門來。

  一陣寒暄后,李淵目光終於離開孔武高大的愛子,笑問諸副將:「我兒風儀如何?」

  諸將紛紛笑道:「李二郎風姿奇偉,頗有唐公之風!」李淵捋須而笑,滿臉得色。

  世民拱手向諸人:「世民見過諸位將軍。」眾人見他謙遜有禮,益悅之。

  李淵正忙公務,因道:「二郎先去歇息,我正與諸將軍相商平亂之事。」世民說道:「兒正為此事而來……」

  李淵正欲揮退之,副使夏侯端問道:「未知李二郎有何高見?」自世民入來,夏侯端見其狀貌,一直窺察一旁。

  李淵遂也止言,世民朝他拱手,乃道:「依兒所見,絳郡盜賊多為百姓,非為大惡之人,宜用招降。如今將近年關,正是人心思歸之時,若是撫以恩德,能人引為左右,為朝廷所用,降者必眾焉。」李淵聽得頻頻頷首,朝夏侯端笑道:「夏侯副使以為如何?」

  夏侯端汗顏,拱手答道:「若能招降納判,不戰而平絳郡之亂,不失為好計策也!」以原先計劃,他們本欲效仿前法,以武力恫嚇盜賊,以速平叛亂。不想他小小年紀,富養於官家,尚有惜民之心,夏侯端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於是李淵依次子所言,於郡內頒布招降令,來降者前後數萬人,此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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