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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話·下 人神合一

  「五娘!」阿梨快步入來。

  觀音婢正於案前作畫:「何事?」

  「李二郎!」阿梨擱碗於案,激動不已,「李二郎來也!」

  「李二郎?」觀音婢筆尖略頓,隨口問道,「誰?」

  「唐公次子李二郎,五娘昔與交好,豈忘之耶?」

  「確信乎?」觀音婢打聽。

  阿梨鄭重點頭:「方在廊上,見一主僕去無為館,奴問之阿汩,必無錯也。」

  「嗯。」觀音婢頷首,自顧揮墨。

  阿梨見她淡然,又道:「幾年不見,李二郎越發高朗,五娘若見之,必難認出。」

  觀音婢未免她喋喋不休,溫言提醒:「葯膳。」

  阿梨連忙端來,觀音婢飲之,方道:「汝謹記之:高家只有長孫五娘,再無長孫五郎者」

  阿梨瞭然:「五娘不欲與見乎?」

  「不必了。」

  阿梨頗感遺憾,揣度一陣,遂道:「奴知也。」收拾完畢,默然退出。

  剛一出門,阿岳引之坐於風口,悄問:「汝識李二郎乎?」見她看來一眼,連忙解釋,「方喂雪凰,我無意聞見……」

  「汝識李二郎乎?」阿梨反問。

  「李二郎上回來過,故而問之。」阿岳暗自搓手。

  自李二郎入院,府內奴婢莫不窺議,阿岳亦當如此,阿梨因笑:「豈止相識,昔在長孫家,五娘與李二郎交好,我常為之傳信。」

  「可有逸聞?」阿岳滿臉好奇。

  「說起逸聞……」阿梨凝眉回憶,笑道,「有年李二郎生辰,五娘贈以紫毫筆,及我送達,李二郎欲喜還憂,笑煞我也。」

  阿岳聽得頗有興緻:「紫毫筆所用老兔之毛,於千萬毛中選一毫,其價如金貴,李二郎何所憂也?」

  「岳姊有所不知,」阿梨笑道,「聞聽五娘送禮,李二郎滿心期待。然其好武,不愛翰墨,及見紫毫筆,其狀若哭……」

  阿岳捂嘴笑道:「每見李二郎面冷,不想竟有如此窘狀。」

  阿梨訝道:「李二郎意氣之人,何曾面冷?」

  阿岳悄笑:「李二郎不苟言笑,諸奴私謂之曰『冷二郎』。」

  阿梨撲哧一笑:「若知此稱謂,李二郎必怒爾等。」阿岳聞之,掩嘴而笑。

  屋內,觀音婢卧榻午憩,尤自懊悔。故人近在咫尺,明明想一敘舊誼,自己卻屢屢撇清,不敢相見,究竟怕何?雖說男女有別,應當迴避,然若她重扮無逸,見上一面或也無妨?

  不可如此!此念一出,觀音婢當即否定。畢竟扮一回容易,扮一世卻難。一世?觀音婢略略心驚,她非是男兒,焉能與世民相交一世?如此說來,不見乃為正確之舉。此般想著,觀音婢輾轉難眠。

  迷糊之間,阿梨入來喚道:「五娘,該用膳了。」

  觀音婢睜目,抬眸望向窗外,天色已暗。漱洗畢,觀音婢坐至案前。阿梨布菜於案,揮退婢子,奉上一碗玄冰飲。觀音婢接過飲下,其味酸爽,卻不開味。阿梨遞之銀箸,見她默然吃食,遲疑須臾,乃道:「無為館今晚設宴。」

  觀音婢訝然看她,阿梨忙道:「今日熱甚,主母恐李二郎中暑,故留之於館。」

  「哦。」觀音婢食了一根冷淘,橘之清香與冰之清涼同時入口,滑爽味美,令人胃口大振。

  「聽聞治禮郎休沐,明日將回。」阿梨見她毫無興緻,遂不再提,轉而說起家中之事。觀音婢安靜聽著,時而點頭。

  高士廉休假回家,幾人難得相聚,且言語投機,故於書閣終日清談。

  這日午後,窗外蟬鳴聒噪,擾得觀音婢心神不寧,半晌難眠。心煩意亂之間,倏地披衫坐起。

  阿茉以為小娘子已入眠,見狀驚了一下:「五娘豈不午休?」

  觀音婢招了婢子綰髮,拿了案上一卷《晏子春秋》,說道:「我還書去也。」

  「午天熱甚,何不遣人去之?五娘何須親往?」話未言畢,觀音婢已往書閣而去,阿茉滿臉奇怪。

  及至院口,觀音婢轉身欲回,卻又躊躇不前。望一眼門邊偷寐的奴婢,觀音婢深深吸氣,想道:阿舅等人或不在閣,既已來之,何必再費周折?因踏步入內。

  每行一步,似要鼓足千般勇氣,觀音婢走在廊上,心中忐忑。忽地,一聲朗笑傳來,觀音婢莫名心驚,進退兩難。只聽清亮的聲音循循入耳,彷彿在腳下注入一道魔力,引著觀音婢款款向前。

  「如此說來,你我緣分早定矣。」世民朝龐卿惲笑道。

  高士廉頷首:「是也。彼時卿惲發疾,不能擔任方相士,然儺禮在即,故我請二郎相助。汝果不負我望,半日學成儺舞。」

  龐卿惲抱拳笑道:「有勞世民相助。」

  「能為解憂,何勞之有?」

  無忌亦笑:「未能得見世民舞儺,憾也。」

  觀音婢定定立在牆邊,腦中轟然,以至手中書冊落地,渾然不知。因轉身下階,怔怔回走。一個個畫面相繼閃現,最終定格在一張黃金面具上。只見燭火融融中,黃金面具漸至模糊,男子面容隨之清晰,人神剎那合一,豁然明朗……

  晚膳將至,侍婢入來傳話,時窺新客。世民隨眾出閣,行於人後,忽見牆角一物,因拾之細看。及見書籤,四下欣望。

  無忌見狀,疑道:「世民攜書作何?」

  高士廉等回首相看,世民大窘,因道:「我欲觀書,故而攜之。」

  「原來如此。」

  自回屋后,觀音婢時而呆坐,時而踱步,一副失神之態。直至膳畢,忽然記起書冊遺落。想著阿舅等人應已出閣,觀音婢借口出外散步,悄然來至書閣,一路找尋。

  「高娘子所尋何物?」

  一句問話響在身後,驚得觀音婢一陣心跳。轉首看去,正是他立在身後。

  世民自身後亮出書卷:「書耶?」

  觀音婢悄攥衣袖,微微頷首:「是也。」轉而解釋,「妾來還書,見有外客,故而迴避,不想遺落書冊。」

  「原來如此。」世民還書於她。

  觀音婢接過,道聲多謝,轉身入閣。踱步尋找空處,不料原地已放新冊,觀音婢因墊腳尖,欲置上層。一手徑直伸來,拿過書冊,輕易置於其間。

  觀音婢抬眸相看,此情此景,何其相似,所幸天神是他。觀音婢從未感覺如此幸運,臉頰驀然染暈,連忙低首掩過:「有勞李二郎。」

  世民笑道:「舉手之勞也,高娘子何須客氣。」察覺她在迴避,心下微感失落,因問,「高娘子惡見某乎?」

  聽他直白相問,觀音婢驚訝抬眸,復又垂首:「未曾有之。」

  聽她如是說,世民稍稍鬆氣,因笑:「實不相瞞,自來高家,某常暗思,會否偶遇高娘子。今日終得復見,喜不自勝。」

  觀音婢聽得臉紅,低聲相問:「李二郎為何想見妾?」話剛出口,羞慚不已。

  「高娘子見解不凡,某盼聽高論,故想見之。」

  「哦……」觀音婢聞言心悅,先前煩躁一掃而空。

  世民欲言其他,見她寡言少語,以為疲乏之故,因道:「天色不早,某不叨擾了,高娘子請早就寢。」

  觀音婢頷首,與他作別:「李二郎也早歇息。」

  「高娘子……」行至門邊,觀音婢聽他呼道,回首相看。世民喉間一抖,轉而說道:「天黑路暗,高娘子行路當心。」

  「多謝提醒。」觀音婢頷首而笑,轉身離去。

  世民抵額懊悔,本欲問她明日會否來此,可不知為何,那雙水眸看來之時,心竟莫名一顫,因是改口。

  次日在閣,終未再見那抹身影。世民自窗外收回目光,向治禮郎辭行:「世民客居多日,恐母挂念,故於明日請辭。」

  高士廉點頭笑道:「五日假畢,我亦將回京,世民務必常來,好與卿惲為伴。」

  「好!」

  是夜,晚風徐來,世民坐於廊上,乘涼賞月。龐卿惲望見,因坐過去。「弦月何來景緻?莫如小酌一杯。」龐卿惲推盞與他,笑道。

  世民連忙推辭:「家母不令飲酒,故我不善之。」

  龐卿惲驚訝,擱盞於地:「弟這般年歲,當以習之,日後若與人宴飲,亦不至為難。」

  世民思之,頗有道理,因執之飲半,皺眉說道:「每見人大飲,以為酒味甘甜,豈料口感不佳。」

  龐卿惲大笑:「弟若常飲,必將習以為常。」

  世民搖首,拒絕再飲。龐卿惲自飲一旁,見他若有所思,因笑:「弟有心上人乎?」

  世民大駭:「未有也。」

  龐卿惲擠兌笑道:「白日見弟心神不定,現又望月懷思,故而問之。」

  世民打趣他道:「此所謂有心上人乎?莫非龐兄有之?」

  龐卿惲目光閃躲,俄而又道:「或然。」

  世民嬉笑:「誰家小娘子?」

  龐卿惲示以絲帕,世民見之,笑道:「彼娘子之物也?」伸手搶過,提燈細看,目光一滯,「棲志雲阿……」

  「是其名諱也。昔我發疾,承蒙高娘子悉心照料,乃得痊癒……」龐卿惲凝神敘說。

  世民望去,月光落入那雙眼眸里,本是一片柔和,卻無端刺痛了世民的眼。原來他們早已相識,並且相授私物……世民忽覺喉間發乾,遂以酒解渴,一仰而盡。許因酒味辛澀,連帶心間襲來一股苦感,世民擲盞於地,伏膝闔目,腦中混沌一片。

  龐卿惲以其不善飲,撫之笑道:「弟不善飲酒,切勿貪杯。」

  世民倏地起身,驚得龐卿惲縮手,疑惑而看。世民自覺失禮,目光迴避:「明須早起,我先就寢,便不復相陪。」

  龐卿惲隨之立起,笑道:「時候不早,確該就寢,盼弟一夜好覺。」

  「但願如此。」

  次日天微亮,世民留字離去。阿梨急奔入告時,觀音婢正與表姊商議派帖之事,聞言厲眼止之。正思索對語,表姊笑道:「未料阿梨竟也受惑。自李二郎來家,諸奴莫不眷注無為館,乃至我無法近之。」

  觀音婢擱筆於案,笑道:「龐郎或非歹人,雲姊何須疑之?」

  雲阿眉頭糾結:「但願如此……」待閱帖畢,遣奴一一派送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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