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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話·下 回京過年

  歷時十餘日,至濟源直道鑿畢,車駕發自太行,直抵張衡宅第。張衡攜宗族迎駕,風光無限。

  原本只是過宅一敘,因皇帝悅其山泉,欲留宴,故語與張衡:「以前與先皇拜太山,途經洛陽之時,瞻望此地,恨不得相過,豈料今日終得如願,足矣!」

  張衡俯伏辭謝,奉斛上壽:「承蒙至尊不棄,濟源幸哉!」

  皇帝益悅,道:「公侍奉用心,特賜宅並田三十頃,良馬一匹,金帶、縑彩六百段,衣一襲,御食器一具,以示嘉獎。」

  張衡固辭:「侍君乃臣之榮幸,何敢邀賞?」

  皇帝笑道:「天子所至稱之『幸』者,蓋為此也,不足為辭。」

  張衡乃受,又獻酒食。皇帝興緻頗好,賜張衡及公卿、衛士豐厚,三日乃去,直返東京。

  皇帝過張衡宅一時成為美談,時有人謁門拜訪。張衡以恩寵莫與為比,頗自驕貴。

  這日,吏部尚書牛弘前來拜訪,同來的還有新任司隸大夫薛道衡,故交房彥謙父子。張衡心有預感,此幾人斷不為恭維而來。

  果然,酒不過三巡,牛弘敬酒道:「聖人親至公宅,朝中恩禮至此有幾人者?御史大夫請受一杯!」

  「尚書言過矣!」張衡面閃紅光,故作謙詞。

  「公以鯁正立名,可惜有始無終,嘆嘆!」

  張衡斂眉看去,薛道衡自飲自嘆,如上所言。因問:「薛公此言何意?」

  「公明知故問。」薛道衡冷笑一聲。

  張衡惱羞成怒,置觴於案,冷問:「請公明示。」

  牛弘連忙勸和:「今日難得一聚,何必置氣?」因勸二人飲酒。見他二人互看不爽,無奈嘆笑一聲,方是道明來意,「今有一議,須張公決之,故會於此。」

  張衡疑惑:「何事?」

  「今司隸台新設,須選天下名士為司隸官。某及薛公欲彥謙出任司隸刺史,然其無意為官,故請公勸之。」

  果然,薛道衡臉色漸和,房彥謙一臉驚詫,張衡則面露愧色,表情各異。牛弘盡覽於眼:「前年彥謙托公呈書一事,公願否祥聞?」

  張衡嘆了嘆,道:「某得書覽之,恐至尊見而怒之,故未敢奏聞。」

  房彥謙這才明白過來,薛道衡則冷哼:「公憂連坐乎?」

  張衡怒目而視,嘴角微動,終未回擊,緩道:「未料房公為此去官,某自責至今……」因望房彥謙,言語懇切,「房公素有才幹,隱居不仕實在可惜。如今薛公主官司隸台,巡視京畿內外,若公佐之,豈非幸事?」

  薛道衡亦道:「如此朝綱不振之際,正需你我察舉污吏,舉薦能官,公勿再相辭。」

  牛弘連道:「公與道衡掌諸巡察,張公掌彈劾,何愁朝綱不清正?」

  房彥謙實有澄清天下之志,如今薛道衡歸朝,牛弘等人再三相勸,遂不再辭,因道:「承蒙公等看重,彥謙恭敬不如從命。」

  牛弘大笑,連忙舉觴:「房公歸來,不醉不休!」眾人宴飲極歡。

  展眼隆冬,皇帝十月敕令河南諸郡送一藝戶入東都,於洛水南置十二坊安置他們。加上先前調入的三千餘家藝戶與數萬家商賈,如今的洛陽城客商往來,人潮不息。其中就有許多往返東京與張掖之間的胡商。

  吏部侍郎裴矩,掌胡商交市,「選曹七貴」之一,論軍功不及宇文述、張瑾,論名氣不及蘇威、牛弘、虞世基、裴蘊。其中,蘇威兩朝宰輔,宇文述、張瑾實有武才,牛弘學優而仕,裴蘊考績連最,裴矩自然心服,然那虞世基,雖有文才,卻以諂君得以專權,鬻官賣獄,為所欲為。同為七貴,裴矩尤為不服。

  秘書監王劭,文帝朝著作郎,善編讖語歌功頌德,皇帝即位拜秘書少監,專典國史。其文辭鄙野,為時人所譏,故相交者少之又少。

  原本二人毫無聯繫,這日,裴矩卻登門造訪,著實令王劭吃驚。

  席間,裴矩道出來意:「聽聞秘書監與胡商交好?」見其警惕,連笑,「袁公告之。」

  自從章仇太翼起複,王劭收斂不少,唯恐失言留下把柄。見裴矩如是言,放下心來,以其掌管諸胡交市之故,因道:「何潘仁違律乎?」

  「非也。」裴矩笑道,「聽聞此胡尤善經營,短短几年已成富賈,某欲見之。」

  「何時?」

  「今日再好不過。」

  王劭雖感吃驚,仍遣奴喚何潘仁速來拜見。不多久,一皂衣胡人入來。

  何潘仁見禮后,目光詢向王劭,見其搖首,一時不明所以,拘謹落座。

  「聽聞爾於諸胡商頗有屬望,是耶?」

  何潘仁誠惶誠恐:「屬望不敢稱,奴只生意往來。」

  裴矩知其惶恐,故直言:「皇帝好遠略,慕秦皇、漢武之功,若助皇帝開通西域,豈非大功一件?」

  「裴侍郎有何妙計?」王劭察出機遇,連問。

  裴矩道:「諸胡商至張掖交市,必知諸國山川風俗、儀形服飾,我等誘訪之,撰成《西域圖記》獻於皇帝,必悅君也。」

  王劭聞之大喜,若能藉此攀附裴矩,再好不過,至少不必惶惶終日了。

  而何潘仁自然高興,雖有萬貫家財,可到底商人低微,胡商更甚。若能結交裴矩此等官家人,無疑利於自己。

  見二人欣然,裴矩說出計策,又道:「此事一成,秘書監功勞不小,至於何潘仁,某薦之裴世基,屆時買取一職,豈不美哉?」

  何潘仁喜道:「多謝裴侍郎!」

  展眼年節將至,臘八這日,皇帝各賜布帛服玩,長孫晟教無忌兄妹先挑,余者再分各屋。

  「此瑪瑙棋具送之雲表姊,伊棋藝不精。」觀音婢指向一套鑲金瑪瑙棋盤,吩咐婢女,又揀了幾副首飾,「元娘孝期已滿,該添首飾了。至於波斯錦,人各一匹。」

  阿梨一一記下,想及一事,詢道:「五娘,據奴所知,本月二十二日乃李二郎生辰,五娘焉不送禮?」

  患疾后觀音婢再未見過世民,也未問及生辰,因問:「是耶?」

  「阿武曾告之,必無錯也。」阿梨連答,「聽聞李二郎生有異象,五娘知否?」

  「有何異象?」

  「阿武曾雲,二郎誕於武功別館,有二龍戲於庭,三日乃去。臘月出小龍,豈非異象耶?」

  李世民竟招蛇出洞?觀音婢抿嘴一笑:「料是二龍心急,不待天暖即出,像極李世民脾性!」說著腦中現出一條小白龍,細看其首竟是世民之容,不覺大笑。因道:「阿武或在誆爾,其性沉語寡,豈會細說於你?」

  「某日閑聊,我說娘子生有異象,天上雲彩幻作二鳳捧月。」

  「這便是了,」觀音婢手執紫豪筆細觀之,聞言敲她一記,「叫你嚼舌!爾雲我生有二鳳捧月,伊便說世民生有二龍戲宅,攀比之語豈能信之?」

  阿梨討饒,嬉笑道:「然李二郎生於二十二日不假,五娘送何賀禮?除卻四郎,就屬李二郎待娘子最好了。」

  觀音婢思量須臾,執筆笑道:「莫若贈此。」

  阿梨驚訝:「然李二郎好武,舞文弄墨非其所愛,五娘確信送此禮?」

  觀音婢揚眉笑道:「我之所贈豈有不好?」

  歲末寒風如刀割面,令人隱隱生疼。女扮男裝的婢女立在馬旁跺腳,不時抬眼望向層層枯枝簡單描畫的天盡頭。因李二郎隨父來東京,五娘遣之送禮,又因不許過府,故而相約於此。

  終於,一陣馬嘶傳來,婢女喜色盈面,掏出袖中錦盒,確認無恙。

  世民自馬跳下,目光搜尋一圈,惑道:「五郎安在?」

  阿梨奉禮恭答:「五郎遣奴來贈生辰賀禮,並未相隨。」

  世民雖覺失望,聞言又喜,啟盒一看,頗感意外:「筆耶?」

  「是。」阿梨細察其色,好回稟五娘,因作揖告辭,「奴須復命,先行拜別小郎君。」

  「代我致謝五郎。」世民抱拳笑道。

  待阿梨離去,世民將紫豪筆交與阿武,上馬折返。「長孫五郎送筆何意?」

  阿武略加思考:「想是其筆名貴非常,故而送之。」

  「五郎斷不無端送筆,其必有用意。」世民非常篤定。

  「聽聞長孫兄弟皆工楷,五郎尤善衛夫人書,或因推己及人,嘉勉二郎練字。」

  世民哼道:「我所書豈遜二人乎?」見童僕猶疑不敢答,橫他一眼,「衛氏書豈能比肩王字?」

  阿武怯聲道:「衛氏乃王羲之師也……」

  世民怒視之,忽見前方一人騎馬而立,仔細看去,竟是無逸!

  「賀禮合意乎?」觀音婢揮悠馬鞭,笑問。

  世民厲眼警告童僕,轉首忙道:「殊合意也!」

  「當真?」

  想到剛才轉贈玄霸的念頭,世民略略氣短:「五郎所贈,自然合意。」

  觀音婢笑而不語,須臾利索擲來一物:「上次打獵,彼駝鹿角韘勾槽磨損,仔細傷手!」說罷掉馬離去,如同來時的始料未及。

  世民啟開圓盒,竟是五色不一的坡形玉獸勾弦韘,只見玉韘紋飾粗獷生動,血沁鮮艷均勻,顯是挑選好玉精製而成。

  世民來東京十日後,一年一度的元日大朝會如常在顯仁宮大殿進行。百官諸蕃入宮朝賀,獻上奇珍異寶。

  皇帝御殿張樂,同時發出大業四年的首封敕令——詔發河北諸郡開永濟渠,南達黃河,北通涿郡。

  詔令一出,立時有人進諫:「河北諸郡此前修御道、築長城,死傷無數。如今才過幾月,若再鑿永濟渠,恐民夫不足。誠望至尊惜民力,暫勿征役為好。」

  皇帝沉臉道:「丁男不足,再役婦人,何愁無人?」

  諫臣欲言,見皇帝寒目露威,乃止。

  散朝後,長孫晟與兄長孫熾踏上回京探親之路。

  「永濟渠所為何也?至於役使婦人乎?」路上,長孫熾詢問三弟。

  長孫晟道:「兄居守東京,有所不知也。高麗王久未入朝,北巡之時,聖人慾往涿郡,迫其覲見。群臣恐高麗王驚懼,若其不來,有損天朝之威。且天將冷,不宜交戰,故諫止之。聖人豈會甘心?此時詔開永濟渠,意指高麗也。」

  「原來如此。」長孫熾明白過來,「高麗確該防範,然不急於一時。」

  長孫晟點頭:「今之朝堂,直言恐致死罪,諂媚乃居高位,你我謹言慎行為好。」

  「是也。」

  「若非顧及鵝王,我寧可不回大興。」車裡,高氏妯娌亦在閑談。

  婁氏知弟婦不喜太夫人,笑道:「叔母年事已高,能再作威幾年?我已忍三十餘載,弟婦才來幾年,該謝菩薩了。」

  高氏捂嘴笑道:「難怪以前阿嫂請也不來,每回大興,幾日輒走。」

  婁氏亦笑,嘴角一記冷哼:「薛國公府大勢已去,徒有舊名而已。若非顧念親緣,何苦去立規矩?你我妯娌遠在洛陽,何其自在?」婁氏向來溫婉,今卻語氣怨怨,蓋因受氣所致。

  與高氏興緻缺缺不同,觀音婢卻是回京心切。因一年未見表姊等人,心中想念不已,故一路與嫂崔氏念叨著禮品分派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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