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死人了

  刑持中立馬望向鄭同光,後者臉上卻恢復了淡然之態,眉毛輕輕挑著,眼皮微微耷拉著,一副典型的官家老爺樣,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任何其他表情。

  「什麼官?大老遠的跑京城來了?」

  沒辦法,鄭同光不發話,刑持中只能又把臉轉過去,不耐煩地對著底下人喝道。

  「也……也不是官。」僕人撓撓頭,顯然被問住了:「小的也不清楚,什麼官的民的,小的分不大清,就知道是什麼高……高少保家的.……來的人。」

  「誰?」刑持中的聲音明顯放大了。

  「好像是姓高的吧……」

  眾人突然又沉默了一下。趁這間隙,雲清抬起頭,瞧見刑持中的臉色驀地變了,怔了那麼一瞬間,后又皺起眉頭,似乎在急劇地想著什麼。

  對面同樣福建來的鄭同光還是一副官家大爺樣,雖然在刑家私宅是客人,畢竟二品大員,比刑持中這個侍郎還是高了不少。他不發話,誰都不敢多問他。

  「去看看吧。」刑老太爺倒是不怎麼驚訝,還是悠悠然地說道。

  「行了,行了,把人領進來,帶我去見見。」

  刑持中瞥了一眼像在假寐的鄭同光,大袖一揮,給眾人道了別,就暫且大步走出去了。

  刑老太爺也很自然地緊隨著起身,錘著腰:「老了,糊塗了,一入夜身體就受不住了。」

  「哎呦喂,老太爺可得早點回去休息,咱們也得回去了。」幾個客人立馬站起來,很識相地就要告辭。

  接下來便是常規的禮尚往來推辭場景,但不久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雲清滿是疑惑,她能感到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與朝堂有關,與在座的幾位高官都有關,但是到底是什麼事情,卻無法從這些假情假意,隻言片語中了解到。

  教坊司來的這一隊樂女也很快就被「請」了出來,原本差點惹得刑家老爺動怒,回去必是要受到什麼責罰的。但是突然到訪的陳少保家的人,讓刑持中也沒空管底下這點小事了。管家按照禮節給了送行的太監們一些辛苦費,又分了點打賞給樂女們,之後也就沒人再提今晚的事情。

  樂女們倒也沒有即刻回程,而是先在偏門後院等個一時半刻,待馬車重新拉回來,這段時間,她們可以隨意在後院的小地界上活動活動。

  不過天寒地凍的,誰願意頂著漫天飛雪到外頭去呢?偏房裡人頭攢動擠在一起,都指著中間那盞小火爐取取暖呢。

  雲清沒圍在中間,反而離開了人群站到窗戶邊。

  不是感受不到寒冷,只是今晚自己的失態差點釀成了禍端,那時感到的刺骨寒意,倒是比現在更甚。

  雲清的臉朝著窗外,隱隱聽著府邸中傳來的唱戲聲。

  突然衣袖被輕輕拉了拉,轉過臉看到是同行的李音兒在瑟瑟地拉扯自己的衣裙。

  「雲清,能不能.……麻煩……你和我一起,我想……小解,一個人有點害怕。」

  李音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聲音小得都快聽不見了。

  「好,我陪你。」

  她拉起李音兒,推門走了出去。也沒有傘,兩個人用手稍稍遮著頭,往後院里走去。

  那裡有一處方便的地方。「你進去吧。」她目送著,李音兒拉著衣裙踮起腳一跳一跳地走到裡面。

  雲清走開了些,躲在屋檐下避開風雪。不遠處正好是一處馬廄,凡是從偏門進來的馬匹,都是在這邊停留。此時幾匹白馬正停在裡面氣喘吁吁地吃著草,看樣子是馬不停蹄來到這兒不久。

  正看著出神,但見一匹馬的鼻腔突然噴了一聲,隨後一個人影從旁邊鑽了出來,安撫性地拍了拍馬頭。緊接著又從棚後走出一個身影,進了馬棚。

  原本以為馬廄這邊沒有人,這時突然鑽出的兩個人影倒是出乎意料。馬廄的人似乎也沒注意到站在屋檐下的雲清。

  這時雲清看清了,這兩個人都是下人打扮,只是一個風塵僕僕,一個悠閑自得磕著瓜子。兩個人倚著柱子湊在一起,看起來互相認識。

  那個嗑瓜子的出聲了:「大老遠地從福建來馬不停蹄跑了十天半個月了吧。」

  另一個回答:「是啊,管事的進去找你家老爺談去了,也不知道談的怎麼樣。」

  嗑瓜子用手背拍拍另一個的胸口:「嗨,那還能怎麼樣?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還能不給你家主子擔著?」

  「但願吧,要是被東廠,被錦衣衛知道了,那林直、宮裡一準知道,到時候你家老爺想給我家老爺擔著都沒用了!」

  林直?怎麼又扯到了林直?雲清不自覺地豎起耳朵,想聽聽這兩人接下去說些什麼。

  嗑瓜子的嘆了一聲:「你說你家主子,好好的公子哥不做,非搞那歪門邪道的東西,這下好了吧,鬧出人命了。」

  「嗨!這事說的,我那日就看出來了,那對家不依不饒的非要爭賤賣的一畝三分地,依我家主子的脾氣,吃到嘴邊的肉飛了,這怎麼能忍?當時不過多帶了點人,一時沒收住手,把人弄死了也是自然。」

  打死人了?對家?雲清腦中急劇地想著。其中一個人是從福建來的,難道是高少保家的事情?

  嗑瓜子把瓜子殼吐在地上,又說:「把個沒名沒姓的打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可偏偏打死的是那個員外郎家的。這麼一鬧,他家可不得告到京里來嗎!」

  「嘿!就算告過來了,再怎麼你家老爺也能一準攔下來,半點風聲也別想傳上去。」

  「打死人的事被上面知道了也許還能逃過一劫,可那事不能讓京里知道,不然幾個月一過,真鬧了飢荒,大家的腦袋都得掉!」

  另一個人哈哈大笑起來:「掉的也不是咱們的腦袋,咱們這群沒權沒勢底下幹活的,上頭享福的時候沒咱們的份,等掉腦袋的時候也別想拉咱們陪葬!」

  兩人一說一笑的,半點沒發覺不遠處的屋檐下還站著個人。

  掉腦袋的事情?又被刑持中攔下來?雲清細細地想著,雖然還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聽起來,似乎是高少保家的少爺和對家關於買田的事情起了爭執,又把人打死了。現在正是需要京里攔下消息的時候。

  突然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雲清一激靈,回頭看見是李音兒已經出來了。

  沒等她說話,雲清立馬比了個噓聲的手勢讓她別出聲,扶著她的肩膀小心地轉身往偏房走。

  李音兒也很識相,路上一句話沒多說,跟著雲清又惦著腳邁著碎步走回了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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