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教坊司
教坊司是收納賤籍女子的地方,雖然隸屬於禮部,但藏污納垢,從事官妓的生意,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
雲家人的上百個女眷,就這麼被帶出天牢,除了丫鬟嬤嬤被重新買賣,其他十來個本家女眷,都被送入了這座吃人的官坊。
雲家女眷衣著單薄,列一排站在雪地里,套在她們手上的鎖鏈還沒摘去,隨著這些身體的冷顫發出叮叮咣咣的聲音,在雪夜裡顯得格外清脆。
「不許動!」從坊內走出一個穿著九品官服的奉鑾官,身後跟著幾個身軀龐大的東廠太監,每人手上都持著一條長鞭。
奉鑾官走到雪地里,從左到右側目視察了一遍戰慄的囚犯,他的眼睛在雪夜裡透著冷光,被他掃視過的囚犯像是被這目光刺中,紛紛低下頭後退了半步。
「我說了不許動!」他雙手背在後面立在雪地里一動不動,這聲冰冷的聲音像是從他的胸膛發出,落在院中枝椏上的一層冰雪都要被震碎下來。
這下沒人敢再往後退了,奉鑾官的聲音還是一樣冰冷:「我知道你們從前都是國侯夫人,國侯小姐,錦衣玉食受人服侍的日子過慣了。但是今個既然來了這兒,就得把過去的日子忘掉,把過去的習慣講究都拋掉!在這裡你們都是賤籍,雖然皇家禮樂是正職,但是日常給官家老爺們助興的事也免不了,早些做好準備,別臨到怯了場,丟了我們教坊司的臉面,那就得吃教坊司的鞭子!說到底你們都是受了聖上的恩典,能留在這兒怎麼也好過殺頭流放,說什麼也得珍惜這樣的日子。在這做的好了,以後說不定入宮入府,重新飛上枝頭,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他又重新掃視了一遍,目光在左手邊的一個囚犯身上停了下來,皺起眉頭,提高了音量:「但要是還有什麼怨言,褻瀆聖上的聖恩,小命早早斷送也就是舉手之間!」
說完了這句,他斜著頭緊緊地瞪著那個讓他駐目的囚犯。在一眾畏縮的女眷中,這個少女卻站得像棵松樹一樣,直挺挺地紋絲不動,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起伏,只留下一片沉默的肅穆,像是在作無言的抗爭。
傲氣什麼?真當還是在慶國府嗎?
奉鑾官突然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被人當腌臢一樣扔到了犄角喀喇,原本端得高高的架子瞬間散了一半。
幾聲微弱的抽泣聲打破了當下的沉寂,奉鑾官回過神來朝聲音來源看去。
雲海的媳婦尤氏正癱在地上,似乎承受不了這種打擊,掩面啼哭起來,起初因為害怕還哭得比較克制,但隨著心中的絕望越來越深,哭聲開始肆無忌憚地響亮起來,逐漸響透了整個教坊司外院。
奉鑾官早就見慣了這種場面,擺擺手示意身後的太監上前處理。
鞭子高高舉起,又齊刷刷地落下,傳出的是皮開肉綻的聲音。
尤氏哭得更響了,扭動著身體在地上打滾起來,本能地拽住身旁女眷的衣服,想要避開刷刷劈來的鞭子。被拽住的人,被推搡的人,都扭作一團分不清你我。但是鞭子並不會停下,一鞭兩鞭落下,越來越多的女眷被牽扯到鞭刑中,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打滾,嚎哭聲響徹天地,原本站立的一排隊伍瞬間塌下去了一片,像是山巒被這凄厲的慘叫聲震塌的一道裂口。
鞭子突然停了。
是那個神情肅穆的少女,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擋在了其他人的身前,伸手抓住了一個太監拿著鞭子的手臂。
「你幹什麼?」這個太監的力氣畢竟大,他一用力就掙脫了被抓著的手,鞭子一揮用力甩過去。
「啪」,一條觸目驚心的紅印落在少女的臉上,從右臉延伸到了左臉,乍看像是把臉斜分成了兩段。但是她仍然直愣愣地站著,伸手又抓住了那隻手。
太監愣了。其他太監也呆住了,手上的鞭子都停在了半空。
那條猩紅的血印拖著長長的尾巴,不一會兒就高高腫起來。近距離面對這張瘮人的臉,被抓住手的太監直感到身上的毛髮都豎立起來了。
「讓開!」那個太監身體抖了一抖,想把她嚇退,手上的鞭子也順勢晃了一下,但她還是無動於衷。
「夠了!」奉鑾官發話了:「本來就沒幾個人,你們還想把其中一個給毀容了嗎?」
幾個太監心有餘悸地退到後面,奉鑾官背著手走上來,望了望少女身後還擠在一起的女眷,又盯著她的臉,冷冷地說道:「還挺皮實的嘛?憑你一個人,就想把她們都護著?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我不算什麼東西,只是和大人想的一樣,本來就沒幾個人,全打壞了就沒人蒙受聖恩了。」少女平靜地回答,好像臉上的血印一點都不疼。
奉鑾官的冷笑了一下,對著護送囚犯的牢頭沒好氣似的大聲問道:「這個女的是誰?」
「回大人,是雲如歸的長女,雲清。」牢頭回答。
「好,雲清,我記住你了。」奉鑾官的冷笑更明顯了:「從今天起,你們所有人都去樂坊!至於雲小姐你,這副模樣上不了檯面,什麼拖掃地擔水的活就交給你一個人了,有你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