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終試(二)
「恭喜。」李鷺向徐澤恭賀道。
「小子可以呀!種花過試!」死寂嶺是死,種花就是生,傅立言不禁讚歎徐澤的妙法。
徐澤額上有幾顆細細的汗珠,可見是累到了,但他還是朝二位師兄鞠了一躬:「是弟子幸運罷了。」
李鷺心中還有幾個疑問:「這屆終試的主題是自己害怕之物,為何你會怕死寂嶺呢?身上還帶著滿天星的種子?」
沒想過李鷺會問自己這個問題,徐澤嘴角明顯不自然地扯動一下,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這是因為我兒時居住於譙明山的松原洞,母親說我自小一到洞外就哭。」
「爹娘想我可能是看著山光禿禿的,覺得嚇人。」
「死寂嶺……也和譙明山的樣子差不多。」
「帶著花種也是因為母親為了哄我,去其它山上取了土壤栽下滿天星讓我開心,就一直帶著。」
聽完李鷺心中几絲疑問也得到了解釋,就沒繼續問。
傅立言對徐澤揮了揮手:「終試已過,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徐澤俯首離開,李鷺則轉身繼續觀察剩下的弟子,傅立言目送徐澤走遠,恍惚間發現他的手居然在微微發抖,甚覺奇怪,想著可能是施法太頻繁導致,也沒放在心上。
秋潼依舊頭也不回地在一片風沙中步行,幾縷長發被風吹得粘在滿是汗水的臉上,亂成一團。
他不施法,也不停下,是要靠雙足直直走出沙漠嗎?這得走上多久?
李鷺與傅立言都看不太明白,相視搖頭。
太晨早已用了避寒術,在滿天飄落搖頭雪花中,頂著白頭慢慢往一個山洞走近。
背寒山除了雪,就是高聳的山巒,一片白茫茫,如果在雪中行走太久,就會得雪盲症,像失明一樣,除了白色看不到眼前事物的輪廓。
所以他現在找個山洞選避風雪是對的。
寅奇這邊……
有點驚悚,他正被一條十幾米長的綠紋大蛇追趕,身後一張血盆大口緊跟其後,寅奇倉皇間已失了陣腳。
就在大口即將吞噬他時,他緊緊捏住召回符,大念口訣。
又棄權了。
果然人終究很難克服自己最恐懼的東西。
如果寅奇剛入場時肯及時觀察周圍,就會發現自己身邊的植物,大部分都是藥效極強的嗜睡草,只要汁液沾上一點到大蛇身上,便可以平安。
李鷺不禁為他感到可惜。
李鷺正想步行至林陽的玄鏡前。
一個泥人突然從玄鏡中摔了出來。
仔細瞧上一瞧,正是林陽。
「我要沐浴!我要沐浴!!!」他跌坐在地,一副受盡羞辱的惱怒模樣。
林陽本來在沼泥上飛了老半天,看著下方那一團還漂浮幾顆氣泡的污泥幾乎作嘔,連棄權的口訣都說了一半。
但不知為何,他想起了兒時…
他是家中獨子。
身邊的同齡玩伴就只有舅舅家的兩個女兒。
其中一個與他最交好的,便是玉兒,玉兒大他許多,總是能講出來一些聽人讓他精神爽朗的話。
玉兒有天從懷裡掏出來一餅胭脂,就著臉上輕輕地拍著,本就白皙透紅的肌膚,在胭脂的填充下,顯得更成熟嬌艷了。
林陽見姐姐這樣打扮,扯著姐姐衣角說:「我也要~」
姐姐受不了他的撒嬌,就按了幾下胭脂重重打在他的臉上,林陽兩頰紅得像兩顆紅雞蛋。
他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了家,父親又覺得好笑又覺得生氣,只得擦掉兩頰上的紅脂:「陽陽,男孩子不可以塗脂抹粉的。」
那時林陽瞪大了清澈的雙眼,腦子裡只有父親說的那句話。
直到長大后,他也一直做著父母眼裡男孩子不應該做的事情。
「我羅拂都不留了,還怕這個?」萬泥沼一眼望去,都是泥坑,幾乎沒有落足的地方,心想出口也許就是沼澤底下,林陽死死閉住氣,收回飛行術,任由腐臭的爛泥慢慢吞掉自己。
過程實在是令人噁心,他身上的雞皮疙瘩一陣接著一陣。
林陽還是做到了,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李鷺滿意一笑,伸出右掌,掌中一股清爽的真氣將林陽身上的淤泥凈化得乾乾淨淨。
見從頭到腳乾乾淨淨,林陽還是不滿足,覺得身上隱隱有股土腥味:「不行,我還是要去沐浴!」
話罷他便站起身來,特意避開了人群,憤憤地走了。
「毛病~!」傅立言罵道。
現在就剩下秋潼和太晨了,六人現在兩個人通過。
太晨那邊傳來震耳的石頭碰撞的巨響,李鷺聞聲趕去,發現是雪崩。
玄鏡內全是白花花的風霧,等了良久,才緩緩散開。
「人呢?」
「不會是埋雪下了吧?!」
聽二師兄這樣說,李鷺連忙飛入玄鏡之中,傅立言也跟著過來,兩個人踏在雪地之上,環視四周,除了雪,還是雪。
李鷺焦急不已,怕太晨出事,連忙大喊:「太—晨!」
接連幾聲過後,都沒有人響應。
暗道不好,李鷺扭頭問道:「師兄,要怎樣才能找到他?」積雪這麼深,實在是難定位人在哪裡。
傅立言也著急,茫然間突然想起一個法子,他從懷中掏出一支短笛,置於唇邊一吹,長空一聲驚嘯劃過。
玄鏡的另一頭奔過來一隻有人那麼高的巨型絨兔。
時間緊迫,傅立言立馬蹲下向絨兔施了一咒,絨兔像立馬了解了情況一般,往雪地里嗅了一嗅,粉紅的肉鼻一抽一抽的。
它找到一處地方后,奮力地用兩隻前爪將積雪刨開,不一會兒,那積雪中便現出來一隻已經些許發紫的人手。
「是他!」
李鷺與傅立言趕緊衝上去幫忙將太晨周圍的積雪全部翻開,把他拖了出來。
傅立言將食指往他鼻下探了探氣息:「不好,氣息很弱,趕緊帶出去!」
二人各自托起太晨的腋下,將他帶了出來。
傅立言趕忙將他雙腿圍起,倆人半身坐著,朝他輸了些真氣,他才漸漸蘇醒過來。
李鷺這才鬆了口氣。
「……」
「師兄,我輸了?」太晨還有些恍惚。
見他還記掛著比試,傅立言都看不下去:「你能撿回條命已經是萬幸了,還想著這個。」
怕刺激到太晨,李鷺連忙安慰:「終試主題每年都不一樣,有的危險有的深藏奧秘,你這次所遇的環境,確確實實是難了很多,可以下一屆再試試。」
太晨這才同意地點了點頭,李鷺命幾位弟子扶他先去葯室。
實在是太險了,太晨差點死在雪山上,李鷺不禁覺得終試的考驗殘忍許多。
身為天人,需要這樣的方法飛升,也是無奈中的無奈。
最後只剩下秋潼了,他還固執地在沙漠中行走,李鷺真怕他什麼時候就失去意識倒下,沙漠連盡頭都沒有,單憑腳力,要走到何時?
傅立言瞧出了李鷺的擔憂,拍拍他肩頭安慰道:「這是他的選擇,我們也干預不了。」
傅立言與李鷺在玄鏡從白天等到了黑夜,場外的弟子早已因為終試臨近尾聲而悉數散去,鏡中的秋潼已經沒日沒夜地走了十幾天了。
整個試場安靜得可怕,傅立方法見李鷺一臉沉默地坐著,也不敢講兩句玩笑話,就一起陪著他坐著。
李鷺真的相信不了,單憑雙腳就能通過終試嗎?
不知等了多久,連李鷺都有些睏倦,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繼續等著。
天已蒙蒙亮了,玄鏡才迸發出一速白光,將秋潼送了回來。
秋潼的鞋早已因為摩擦破爛不堪,腳底都是磨破的血泡。
「出…出來啦?!」傅立聽到聲響,驟然從半夢中醒來。
李鷺掏出了炎丹膏給他抹上,好減去些痛楚。
「你為什麼覺得一直走下去就能出來?」李鷺問道。
秋潼的臉已經被曬得黑黃,他輕哼一笑,撩起了右腿,露出了右腿上看得出來很陳舊的傷疤,把李鷺與傅立言都嚇了一下。
那疤痕的面積極大極長,都快連到大腿根上,看得出來是燙傷。
李鷺抬頭看他,滿臉都是疑問。
秋潼放下褲腳,靜靜地說:「我兒時家中起了火。」
「父母皆不在家,是乳母救了我。」
「但是她把我推出來后,自己卻永遠地躺在了火堆。」
「進入沙漠時,我便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考驗,我不用法力,也要直直地走出來。」
三人同時陷入一陣沉默中,空氣中都是悲涼的味道,而李鷺則滿眼震驚,久久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今日的終試,讓他生出了許多感悟,每個人心底都埋藏著一件影響自己終生的事情,甚至是影響了信念。
我們也許會怕什麼東西,但怕的源頭,是自己失去了什麼東西。
大選也已圓滿落幕。
徐澤、秋潼與林陽都升為了青極。
徐澤與秋潼皆受命守衛在金經閣外。
就是林陽此人,李鷺與二師兄也詳談了許久,最終二人都覺得林陽確實是可塑之才,所以下了這個決定。
李鷺在此之後,便繼續一人在金經閣內看守,等待那位傾心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