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萬里中原烽火北
他們一行人很快返回嗢鹿州。封常清在北邊的各州、都督府兜兜轉轉了一圈,『恰好』在此時再次來到嗢鹿州。他讚賞了段秀實與劉錡二人,賞賜了他們些財貨,親自押送部分奴隸財貨返回龜茲鎮,剩下的暫且留在嗢鹿州,由節度使掌書記岑參看管。
但是,封常清與段秀實等人離開后,岑參豈會將主要精力用在看管這些上面?「劉錡,我本打算在去職前教導你一番,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你又被派了出使葛邏祿的差事。好在封判官又命我暫且在嗢鹿州看管這些奴隸財貨,我還可以教導你。」
「不知何時免去高節度使官職的旨意就會傳來,我也只能一併返回中原,所以咱們抓緊時間,我認真教導你。」岑參對劉錡說道。
「是,岑公。」劉錡當然不會拒絕。
之後一段時日,劉錡每日清晨趕去衙門辦差,下午申時返回居所聆聽岑參的教導一直到亥時正。岑參身為在華夏漫長的歷史中能留下名字的大詩人,其文學功底自然非同一般,幾乎所有典籍、文選、史書都看過甚至能全文背誦,典故也是信手拈來,劉錡如饑似渴地吸收著岑參的知識,受益匪淺。
但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久。十一月底,免去高仙芝安西大都護府副都護、安西節度使的旨意傳來,高仙芝領旨謝恩,就要啟程返回中原。王正見沒有留用岑參的意思,他也不得不離開嗢鹿州趕去龜茲鎮,與高仙芝一併返回。
臨走前,岑參又給劉錡留下一樣東西。「劉錡,這是留給你的舉薦信。」他說道:「將來你返回中原,可以用這封信做敲門磚,與中原的文人墨客交遊,拜見名士高官。」
「多謝岑公。」接過這封信,劉錡愣了一下,隨即頗為感動地說道。他現下已是參軍事,他認為自己將來若返回中原,很可能是在安史之亂中隨同大軍被皇帝調去平叛,這封舉薦信多半用不上。
但岑參的心意他仍然十分感激。他與岑參只不過因為十分偶然的事情才認識,彼此既非親朋又非故舊,岑參能為他辦理脫籍,這段時日又悉心教導他,劉錡非常感動。
「岑公稍待。」他說了這話,去裡屋取了一個包裹又走出來,雙手呈遞到岑參面前,說道:「岑公,錡十分感謝岑公這段日子悉心教導,請收下這份臨別贈予。」
「裡面裝的甚物?」岑參笑著接過包裹,打開看了幾眼,神情變得驚訝。他抬頭看向劉錡。「這是……」
「岑公,那幾樣飾物,是錡這段日子收集的安西各族的特色飾物,岑公拿回中原可用於饋贈親友;包裹內另有黃金二十兩,岑公回到中原后可充作交遊的用度。」劉錡說道。他前些日子得封常清賞賜黃金二十兩,都給岑參了。
岑參抬起頭盯著劉錡,似乎想說幾句話,但最後並未出口,只是拍了拍劉錡的肩膀,轉身離開。但他在心裡說道:『日後若能再與劉錡相見,一定把他當做自己真正的弟子。』
送走了岑參,劉錡的生活重新恢復平靜。此時已是深冬,野外草木不生,不論百姓還是蠻夷都縮在家裡貓冬,差事輕省的很。他每天清晨去都督府點個卯,再去倉曹衙門與倉曹參軍事閑聊幾句、查看倉庫,剩下的時間基本上都歸自己支配。
劉錡每天從衙門回來,吃過早飯先讀兩個時辰的書,吃過午飯練一個時辰的字,再練一會兒武藝,伴晚與同僚吃酒玩樂;有時也會去與張滸說說話。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
但平淡的生活中也有不和諧的聲音。『這人怎回事,怎地一直針對我?難道是前身不小心得罪過他?還是其他甚底緣故?』都督府內,劉錡斜覷著正向都督奏報因倉曹的錢糧撥付不及時而未能按時完成城池修繕之事的功曹參軍事趙平。
「劉錡,事情可如趙平說的這般?」待他說完了話,都督朱艮見倉曹參軍事不在,問劉錡道。
「稟告都督,」劉錡出列說道:「之所以未按照功曹的要求撥付錢糧,緣故是……」他說了一番與趙平不一樣的說辭。
聽到劉錡的話,趙平就要再上前進言,但都督卻道:「看來此事出於誤會,趙平、劉錡,你們二人再溝通一番,在二月底前將城池修繕完畢,不必凡事都稟報我。」
「是,」劉錡與趙平對視一眼,躬身答應。
但除了這個插曲之外,他倒也無其他煩心事。緊趕忙趕在二月中旬修繕完城池,他也不必再與趙平打交道,至少暫時不用。
時間很快到了三月份,嗢鹿州迎來春暖花開,荒蕪的草場重新冒出青草,燦爛的杏花、梨花、桃花依次盛開,封凍的河流也融化開來,流動著落在水上的花瓣,景色甚美。站在城頭上看著外面的秀美風光,劉錡萌生了出去踏青的想法。正好倉曹每二年要派人巡視一次各處城池的倉庫,劉錡便主動請纓,出外巡視。
三月初九,他帶著六七個曹丁離開嗢鹿州城,先巡視了嗢鹿州東北的車嶺城,之後折向西,前往弓月城。弓月城是個小城,當然整個嗢鹿州除州城外全都是小城。這座城建立的時間極早,早在高宗皇帝在位時便已建立,當時用來看守潔山都督府、嗢鹿州都督府、雙河都督府等附近三個羈縻都督府。
後來隨著大唐的勢力進一步擴張,嗢鹿州從羈縻都督府變成了朝廷直轄的都督府,許多人從中原遷移過來與當地的蠻夷混居。當時本打算將州城設在弓月城,但大都護在這一帶巡視后認為,弓月城的位置有些偏,又不靠近大河,於是將州城設在了後世的伊寧市附近,臨近伊麗河。嗢鹿州所轄的領土,就是後世的伊麗河谷。
雖然州城並未設在弓月城,但此地仍然是十分要緊之地,常年在這裡駐紮擁兵六隊共300人的一個團,附近還設有兩個各轄一隊的戍。團校尉也是此地主官。
聽聞嗢鹿州來人巡視倉庫,團校尉立刻到城門口迎接。雙方見禮畢又寒暄幾句,校尉笑道:「不知劉參軍是今日就巡視倉庫,還是休息一日明日再巡?」
「安校尉,今日天色還早,還是現下就將倉庫巡了吧。」劉錡道。出來巡視也是有時間限制的,不能從年頭巡到年尾還沒巡完;他還打算在路上多欣賞幾天美景,自然不想在弓月城多耽擱;而且早巡視一天,如果發現什麼問題,也有充足的時間與安校尉『溝通』。
「劉參軍如此勤於王事,我自然不會阻攔。」大約是倉庫沒啥問題,或者有問題也都被遮掩住了,名叫安萬里的校尉笑道:「今日我也沒甚底事,就陪著劉參軍一併巡視。」
「多謝安校尉。」劉錡道了聲謝,到給他安排的房屋換了身衣服略微休息一會兒,就和安萬里一起在城中巡視起來。
城中共有三處倉庫,分別用來存放武器、糧食與錢財。首先前往的是錢財倉庫。這樣的邊地小城也沒幾個錢,劉錡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的數都用不了多少時間,很快查完,與賬目對得上。
之後他巡視了糧倉。糧倉是最容易出貓膩的地方,又因家家戶戶多少都有存糧,即使數目對不上也能和百姓、商賈臨時借糧,所以最不容易查出問題。不過這麼多年來安西大都護府還沒出現過將士守在城中沒飯吃的情形,上下對糧倉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劉錡略微看看就罷了。
最後來到武器庫。武器庫其實是歸兵曹管轄,但每年兵曹、倉曹都派人巡視顯然是浪費人力,所以兩曹輪流派人巡視,今年輪到倉曹。因不歸倉曹管轄,劉錡也不上心,一邊和安萬里說笑一邊走到庫房旁,吩咐庫管打開大門,又對安校尉笑道:「之後我將前往卡城,還請安校尉為我派出嚮導。」
「劉參軍放心,我必定……」安萬里立刻笑著接話,但話才說到一半他忽然變了臉色,緊緊盯著庫房。劉錡心知有異,忙轉過頭來,就見到了一座空空蕩蕩、僅有零星武器的庫房。
「安校尉,這是怎回事?」他立刻掉頭看向安萬里。縱使他還沒看過賬簿,也知道弓月城的庫存武器不可能只有這麼點兒。
「這,這,」安萬里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側頭厲聲詢問庫管及分管倉庫的佐史:「你們說,庫房裡為何只有這點兒武器?其餘的哪兒去了!」
「校尉,屬下不知啊!」佐史首先叫道:「校尉,昨日屬下才查閱過賬簿與庫存對照,並無誤差!請校尉明察!」
「校尉,冤枉啊,冤枉啊!」庫管也跪在地上連聲喊道。
「將他們押下去,嚴加審問,一定要找出罪魁禍首!」安萬里對參軍吩咐道。參軍領命,押著二人下去了。
「劉參軍,」安萬裡面容嚴肅的對劉錡說道:「此事安某必定給參軍一個交代。若能查出罪魁禍首,交由參軍處置;若是不能,安某去都督府向都督請罪!」
劉錡也沒心思和安萬里開玩笑了。他剛剛查了賬簿,又走進庫房看了幾眼,認定武器至少沒了三分之二。一座城池的武器丟失大半,這事太大他可兜不住。「安校尉,三日內定要將此事查清,不然我只能向都督府奏報了。」
「劉參軍放心,三日內必定查的水落石出。」安萬里道。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二人再無心思做其他的,安萬里下令查抄佐史與庫管的家,又回到衙門親自盯著對他們二人的審訊;劉錡匆匆吃了碗飯,開始草擬向都督、別駕奏報的文書,不斷刪刪改改,一直到後半夜才睡下。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亮,劉錡的房門被『咚咚咚』的敲響。他睡眼惺忪的起身披上衣服打開房門,見是安萬里,精神就是一振,問道:「庫房武器丟失案已經查清了?」
「查清了。」安萬里臉色陰沉地說道:「是佐史楚項勾結庫管,將武器偷走。取得楚項的口供后,從城中一處院落起出了部分丟失的武器。」
「既然查出了罪魁禍首,安校尉你的罪過大為減輕,為何臉色還這般難看?」聽到安萬里的話,劉錡先是一喜,然後疑惑地問道。沒等安萬里回答,他又想到一事:「這人偷盜武器為何?若是貪污錢財,偷盜糧食豈不是更好?他偷盜的武器流向了何處?」
「他偷盜的武器,流向了突騎施。」安萬里道:「他之所以偷盜武器,是受了突騎施人的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