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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戲中戲

  段秀實也鬆了口氣,和帶兵的嗢鹿州司馬說了幾句話后又走回劉錡身邊,忽然對他長揖到底。

  「段果毅這是作甚?」劉錡忙伸手扶他,又出言問道。

  「往來潔山都督府這數十日一直將劉參軍蒙在鼓裡,某十分對不住。」段秀實說道。

  「段果毅不必如此。段果毅既然如此做,必定有必須如此做的道理。」劉錡心裡對段秀實一直瞞著自己當然是介懷的,但這時這麼多人看著呢,還有自己的上官嗢鹿州司馬,段秀實也比他官大,他只能這樣說。

  劉錡再三推絕,段秀實才直起身子,對他說道:「劉參軍胸懷過人,我十分佩服。」

  「過獎了。」劉錡同樣只能這樣回應。

  「現下已經出了潔山都督府,這次出使的差事已經結束,內情也不必再隱瞞。我這就向劉參軍解釋一番。」段秀實說起正題。

  「還請段果毅稍緩。」劉錡打斷道:「段果毅,有些事情下官已經猜到了,不需果毅再解釋;不過有些疑惑仍尚未解開,還請果毅解惑。」

  「不知劉參軍已經知曉哪些了?」段秀實問道。

  「我已經明白在進入潔山都督府後,果毅為何那樣對待葛邏祿人了。」劉錡道。

  段秀實進入潔山都督府前後的表現大相徑庭,劉錡即使再不動腦子也能猜出其中有問題,只是他一直到第一次面見葛邏祿葉護頓毘伽,見到這個葛邏祿人的王忽然服軟后才想明白緣故:

  段秀實截殺、侮辱葛邏祿人,為的是向葛邏祿人展示他絲毫不怕他們、展示他完全不怕自己的作為會導致葛邏祿人與大唐決裂,從而讓葛邏祿人認為大唐安西大都護府雖然在怛羅斯戰敗,但實力仍然強大,足以攻滅葛邏祿。

  後來在段秀實和他與葛邏祿將領對噴一堆垃圾話后,頓毘伽忽然服軟也有了解釋:當時他們說了甚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當著頓毘伽面仍然表現的絲毫不懼,不被他看出一絲破綻,從而讓頓毘伽更加認為大唐安西大都護府實力依舊強大。或者說,雙方的第一次見面本就是頓毘伽安排的一次對他們的試探,只不過頓毘伽的安排失敗了。

  但劉錡仍有不理解之處。「段果毅,我還有三點不解。其一,為何在頓毘伽答應大都護府的條件後果毅你忽然又變了模樣,不再侮辱葛邏祿人,演戲不應當是從頭演到尾嗎?其二,果毅為何在事先不與錡說,萬一錡露餡了,又如何處置?其三,在剛剛來到潔山都督府、尚未見到任何一個葛邏祿人時,果毅說的那段話有何意?」

  「演戲?這個詞是何意?」段秀實反問道。

  「演戲,嗯,截取表演戲曲中的兩個字,用來指某人假扮另一人或假裝有某事,比如騙子在騙人時就是在演戲。」劉錡解釋了一番。

  「妙,此詞甚妙。」段秀實點評一句,解釋起來:「我之所以在頓毘伽答應大都護府的條件后變了做派,仍然是在迷惑頓毘伽。」

  「你以為他對咱們口頭上答應了條件,就真的答應條件了?不,他心裡仍有幾分疑慮,不然不會用了二十餘日才將需要的奴隸、財貨備好。這些年來葛邏祿日漸強大,從突騎施、昭武九姓等處搶了不知多少財貨奴隸,一萬奴隸,又沒限定非要青壯,至多幾日的功夫就能湊齊。」

  「這二十餘日,就是他再次試探你我的時間。在前來潔山都督府前,封判官曾告誡我頓毘伽為人極其多疑,我必須表現的完全符合常理才能打消他的疑慮。」

  「按照常理,一個人的要求被完全滿足,心裡定然高興,行事多半溫和起來,至少比之前溫和,除非是即蠢笨又豪橫官宦子弟;但這樣的人豈會成為使者?所以我在他答應條件后變了做派,溫和許多,以徹底打消頓毘伽的疑慮。」

  「原來如此,錡受教。」劉錡誠懇地說道。『我以為我和頓毘伽在第一層,段秀實在第二層;沒想到事實是我在第一層,頓毘伽至少在第三層,而段秀實在第五層。真是比不了這幫人精。』

  「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段秀實捻著鬍鬚說道:「到底是否事先告訴你內情,我也是經過反覆琢磨才最終決定。從嗢鹿州離開后的幾日我一有空就找你閑聊,就是為了了解你為人做派如何。了解后我認為,不在事先告訴你內情,更能打消頓毘伽的疑慮,更有益於完成任命,所以並未提前告訴你內情。」

  說著,他又躬身對劉錡行禮道:「真是對不住劉參軍。」劉錡也只能再次伸手托住他的胳膊,連說不敢。

  「至於其三,那段話其實並無用處。」段秀實起身後,笑著解釋第三個問題。「只是我望著眼前那片草場,忽生感慨而已,別無他意。」

  「原來如此,虧錡還反覆琢磨。」劉錡笑道。

  「確實不該說那番話的,劉參軍見笑了。」段秀實說完這句話,又道:「我當時是在想:如此肥美之土,何時能成為我大唐子民聚集之地,就如同嗢鹿州都督府這般。所以忽發感慨。」

  「段果毅所思所想,令人佩服,錡不能及。」劉錡又道。他心中確實升起了對段秀實的敬意。

  但是,在與段秀實說完這番話后,劉錡卻又主動遠離了他;正好自己的上官嗢鹿州司馬在此,他也有合適的理由。雖然他佩服段秀實,但段秀實不提前告訴他內情仍然讓他心裡彆扭,與姓段的親近不起來,也不願親近。

  段秀實大約猜到了劉錡這樣做的緣故,但只是輕笑一聲。他做事一向只考慮如何完成差事,至於在這過程中採用的手段對自己是利是弊全然不顧。對旁人不願意親近他,他只要問心無愧便好,也不會為了與旁人交好而刻意接近,甚至枉顧公事。

  之後幾日,段秀實帶領他從龜茲鎮帶來的護衛行走在一邊,嗢鹿州司馬與劉錡等人在另一邊,押送著奴隸財貨。嗢鹿州司馬也曾刻意接近段秀實,但人生經驗豐富的他很快摸清了段秀實的性格,知道與他交好並無意義,也就放棄了這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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