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書生
不待橙影喘一口氣,樹上地上不斷有蛇遊了過來,吐著猩紅的信子,全部朝他撲了過去。
他手起刀落,刀刀必殺,卻比不贏那些源源不斷從四面八方趕過來的毒蛇大軍。
盛安顏鬆了口氣。
總算來了。
她放在香妃粉里的滴水珠,又名獨葉一枝花,是苗疆最喜歡使用的蛇葯。
當日多個心眼準備了一些,果然派上了用場。
趁著毒蛇大軍纏住橙影的時機,盛安顏連忙退出戰鬥圈:「大哥你可小心了,這些毒蛇的血液里也有毒,沾上一滴,你便會毒血逆流而死,到時候可別怪我沒給你忠告哦。」
多虧盛安顏這句「忠告」,橙影應付起來越發吃力。既要殺死它們,還得提防不讓自己濺到毒血。原本很快解決的戰局,卻硬生生被拖了半天。
等他喘口氣的時候,哪裡還有盛安顏的身影?
而此時,一抹紫影疾馳而來,雙足凌空,掠過樹梢,幾個瞬息便落在橙影面前。
「爺。」橙影單膝跪下,行禮。
宗政瀲面色寒冷如冰,目光環視周圍一片狼藉,卻陡然皺眉:「人呢?」
橙影為難了一下,卻還是老實答道:「跑了。」
宗政瀲覺得自己該生氣的,到這會兒卻氣不起來了。唇角一勾,輕聲笑道:「那女人。」
橙影出手,從未留過活口。她一個毫無內力的弱女子,居然能從他的手上逃出生天,呵,到底是小瞧她了。
「爺?」橙影看著宗政瀲突地笑了,有些不解。
宗政瀲一拂長袖,轉身離開:「沒有本王的命令便擅自行動,橙影,你是越發出息了。」
橙影俯首叩頭:「橙影甘願領罰。」
六月,繁花謝落,綠葉繁盛,日頭也開始越來越毒辣起來。
鄴州城,地處聖元西南中部,是貫通南北的重要通道。不僅四面八方的百姓商賈進入鄴州要從此處經過,就是去聖元都城上京,此地也是必經之路。
但見那鄴州城外,茶鋪客棧林立,客商來往絡繹不絕,還沒進城呢,就已經儼然熱鬧如市了。
突地,某處人群突地慌亂了一下,有人喊道:「有沒有大夫?誰是大夫?這裡有人暈倒了!」
「怕是中暑了,快去拿水……」
幾個路過的壯漢將人抬到了一旁的茶鋪上,老闆也沒要錢,端了滿滿一大碗茶水,讓人給他灌了下去。
那暈倒的是個文文弱弱的書生,長得白白凈凈的,穿著一身舊長袍,瞧著便是沒吃過苦的,幾大口茶水灌下去,嗆也把他給嗆醒了。
「謝謝。」他彎了彎頭,朝周圍眾人道了聲謝。
「可算醒了。」
「沒事兒就好。」
眾人見他沒事兒了,也沒再管他,各自散開,做自己的買賣去了。
他坐在茶攤那粗製的長板凳上,抬頭望了眼天,旋即低眼搖頭,一聲苦笑。
「砰——」
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丟在了他身旁的桌上,旋即另一邊,一個清秀的小個子坐了下來,手裡也捧著一碗餛飩。
「吃吧。」他對他說。
鍾子顧有些愣愕地看著他,眉清目秀,朱唇一點,標標致致的五官小臉,雖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男裝,卻顯得女氣十足。
亦或者,她根本就是個女子。
沒錯了,這個女扮男裝行走江湖的傢伙,就是從橙影刀下逃出生天的盛安顏。
她連吃了好幾個餛飩,一抬頭,見鍾子顧只顧看她,面前的餛飩一個未動,不由皺眉:「既然餓了,怎麼不吃?」
剛才鍾子顧暈倒的時候她也在,那根本不是中暑,是餓暈過去的。
被人戳中的難處,鍾子顧不禁有些窘迫,卻還是極為認真地道:「這碗餛飩算敬之借姑娘的,他日敬之若有一絲出息,這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
「咳咳……」盛安顏沒管他報不報恩的,卻險些被他那句「姑娘」給燙到嘴,連忙喝了口涼茶,湊過來問他,「看得出來?」
鍾子顧被她一逗,整個人都放鬆不少:「加兩撇鬍子會更好一些。」
「那我一會兒去城裡買鬍子。」盛安顏自言自語地說完,突地對鍾子顧道,「你也吃快一點,進了城買輛馬車,咱們晚上些還能趕到強州府去。」
「咱們?」鍾子顧愣了一下。
「嗯。」盛安顏抬起頭瞥他一眼,又吃了個餛飩,「難道你不是去上京考試的書生?」
「是,可是……」
「是就得了。」盛安顏瞧了瞧左右,小聲地對他說,「你看看,我一個弱女子上路也不安全,你跟我一起,咱們兩個路上有個伴,沒事兒還能吹吹牛聊聊磕什麼的,多好啊。」
鍾子顧垂著頭輕聲道:「可是敬之的盤纏在半路已經被山賊搶光了……」
和她一道,豈不是一切用度都要她一個女子來出?
盛安顏伸手摩挲著下巴,歪著頭道:「你的意思是,咱們還應該請兩個保鏢?嗯,有點道理。」
「敬之不是這個意思。」鍾子顧連忙擺手。
盛安顏拿眼瞪他:「不管你是什麼意思,這碗餛飩我已經付錢了,你不吃就拿給狗吃,狗可沒你那麼有骨氣。」
鍾子顧被她說得臉紅脖子粗,到底還是端起那碗餛飩,吃了起來。
進城買了些日用品和乾糧,盛安顏買了輛馬車,還當真雇了兩個保鏢,護送他們去上京。
反正都是那些貪官污吏和宗政瀲的錢,她用起來一點都不心疼。
一路上,她跟鍾子顧混了個溜熟,便知這傢伙祖上當官,原本也算是個書香世家。奈何父親早逝,留孤兒寡母在世,家境也就日益沒落下去。
不過出乎盛安顏意料的是,原本她以為這傢伙是個迂腐書生,該是滿口「之乎者也」的,卻沒想他雖愛旁徵博引,卻是頭腦清晰、條條是道,明明很普通的一件事,都能被他說出另一番花樣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膚色太白還是臉皮太薄的緣故,只要她稍稍靠近一些或者說什麼少兒不宜的話題了,他那小白臉立馬就紅了,為此一路上沒少被她調戲取笑。
這一路你說我笑的,日子過得飛快,就連枯燥的趕路,也似乎變得有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