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夜月色悲涼
本來還有些害怕的陳弱冠,此時也硬氣了不少,把心裡壓了許久的話,面對眼前的禍首一一傾吐而出。
「假如我非要留你呢?」
「好你個杜威!咱告訴你,還是那句話,咱心裡做事兒就是這麼敞亮,說不做的事兒絕對不做!」
「我看你是吃准了,我不會弄死你是吧!」
「來呀!有種你現在就把我性命取走!」
說著,陳弱冠把背著的細軟,重重摔在地上。
而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雙腿盤坐,雙手環抱,閉上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杜威看著老陳,半邊臉在夜色里,半邊臉在月光下,光影交錯間有些茫然。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對著老陳問道。
「面對死亡,你還真有點兒視死如歸的豪氣,不禁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見杜威沒有動手,陳弱冠就知這次脫身有戲,連忙換上另一副嘴臉,跳了起來問道。
「誰?說來聽聽,還能與我這等豪傑如此相似。」
杜威搖搖頭,清楚老陳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背著雙手抬頭看著天空的圓月。
「其實也是聽來的,雖然我很想親眼去見上一見,可惜沒辦法去。」
「那確實有點兒可惜,那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杜威哈哈一笑,用著自己那沙啞的嗓音說道。
「北邊有一家人,男人出去打仗了,可這戰事吃緊,前方沒了糧食,身為女主人的她,親自去自己的娘家搶了糧食回來,救自己的男人。」
「她娘家人本都不願意出手相救,可她居然割下自己髮絲,與娘家人斷絕關係,也要把糧食給奪過來,要知道那堆糧食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而遠在南邊的仇人們,則一個個地等著看這家人的笑話,這些仇人中,有一位婦人格外和她作對,並且這些看笑話的人居然是這家人拚命保護的一群人,想來這才是個天大的笑話吧!」
「確實有些..但這個女人所做之事不愧是女傑魁首」
陳弱冠由衷地讚歎道,如此全心全意能為自己男人付出的女人,全天下可能也找不出第二個來,至少曾經自家的那位婆娘是斷然辦不到的。
「魁首?真是好高的評價。」
「這是自然。」
月光灑在杜威的臉上,看上去他似乎十分享受此時難得的寧靜。
接著他雙指凝氣,揮向池塘,池塘的水掀起了波浪,倒映在水中的圓月漸漸沒了原本的樣子。
杜威接著說道。
「仗還沒打完,南邊的仇人們換著花樣來拖她後腿,不給糧就算了,還不給援兵,呵呵,你知道她怎麼做的嗎?」
「怎麼做的?」
「他居然跑到南邊仇人的家中,硬生生給了那婦人一個耳光!併當著南邊所有人的面,大罵了一句,天陽朝廷無男人,唯有妒婦爾!」
「罵的好!」
「隨後她跑到了江湖中,變賣自己多年的嫁妝,湊足了一萬兩黃金,準備招募江湖豪傑一同幫忙打這場仗。」
「喲~那可真是可惜了,萬兩黃金那是天大的一筆數目啊!看見這女子應該也是被逼到牆角了吧。」
「她的萬兩黃金一個人都沒有拿,甚至整整兩萬江湖豪傑最後全都跟隨她一同走了。」
「這怎麼可能!?」
這話陳弱冠是不相信的,混過江湖的他自然知道,江湖是一個名利場,更是一個大多數人都看重利益的群體,兩萬人,不取一分一毫怎能甘心隨她去。
「她告訴那些人,她們的男人們為了讓所有人活下去,更為了讓這天陽中原的所有的人活下去,他們像父親,像兄弟一樣拚命地保護著她們,哪怕此刻被百萬大軍包圍,哪怕全身骨頭被鐵騎踐踏,只要還剩下一口氣,也絕不放棄,她的命,你的命,我的命,甚至當時在場所有人的命都是這些不畏生死的將士們給的!如今天陽安居樂業的一切都是這些將士們拿命換回來的。」
「她這樣一個女人,面對眾多江湖豪傑,沒有一絲膽怯,站於眾人面前拱手行禮高喊道:我乃商賈出身,今日與家族斷絕關係,變賣家產也要打贏這場戰場,不為其他,只為將來我們的孩子能免受梁國鐵騎殘害,能像今日一樣有娘疼,有爹愛,我雖為女人,但也懂得大義,上陣殺敵往往都是男人的事兒,管女子屁事!但今天作為女子的我願身穿素縞,上這戰場殺敵!我身後便是黃金!願隨我往者,拿取一塊便跟我走!」
聽到這裡,本已經遠離江湖多年的陳弱冠,已經熱血沸騰起來,即使他武功奇差無比,也想上戰場與梁國廝殺!
「換作你在當場,你會怎麼做?」
陳弱冠想都沒想,怒吼道。
「那還用說,犬梁侵我國土,殺我將士,他們的命根本不值錢!」
杜威仰頭苦笑,「沒錯,所以沒有一個人去取那女子身後的黃金,整整兩萬人隨她去了北邊。」
聽到這裡,陳弱冠早就明白過來,前陣子北疆傳來捷報,梁國被擊敗了。
「這女子莫不是你的那位桑姐姐吧。」
杜威沒有回答,月光下,陳弱冠見他的手捏得越來越緊,像是在苦苦掙扎一般。
過了好久,杜威落寞地看著陳弱冠,他的眼睛里飽含風霜,這些年他到底都經歷了什麼。
兩人對視了良久,最後杜威轉過身來淡淡道。
「從今往後,這是我倆最後一次相見,你想去哪兒,都隨便你吧。」
說完他就要走,陳弱冠突然發覺了他有些情緒不正常,故意調笑道。
「哈哈~!我知道了,你這是去找你桑姐姐祝賀吧!畢竟像她這樣的女子,值得你這樣的高手去!」
杜威身形一頓,回頭時,居然流出了眼淚。
陳弱冠見狀,心裡一慌,三步並作兩步想拉住杜威問個明白。
可杜威身法輕盈,還不等他的手摸到,就已經消失在了池塘邊。
老陳著急了,立馬對著四周吼道。
「我就在這兒郊外住下來,你想來找我,就來這裡!我隨時等著你!」
老陳的聲音久久回蕩在池塘邊,可獨獨那位再也沒有回應他。
這十年來一直都不曾有過。
他到今日都還記得那晚月色很美,但也很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