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礦泉水瓶砸在了投影幕上,又骨碌碌滾進了桌底。
莊翔天臉色陰沉,他兩個發小也跟打開了開關似的,開始對莊棲集中火力:“喲,聽別人說實話惱羞成怒了?”
“聽說,莊哥你還喜歡男人啊?嘖嘖,多變態。你爸媽也挺可憐的,到你這兒斷子絕孫了。”這人說著,突然抽了一下自己的嘴,“看我這張破嘴,怎麽能叫你莊哥呢?你還是趕緊改個姓吧,看哪個男的順眼,改人家的姓得了。”
“說夠了嗎?”莊棲神色冷下時,眉眼中的銳利不比莊翔天少,“吃了屎要去刷牙啊,味兒這麽大,不怕熏到自己嗎?”
“你!”
莊棲有一種神奇的嘲諷技能,發小一號讓他氣得熱血上頭:“我吃了屎,嘴也比你香!”
莊棲勾起一抹淡笑:“好,那你下次多吃兩口。”
“你……惡心,粗俗!”發小一號捂著胸口各種作嘔,發小二號又想上陣,莊棲衝他擺了下手:“你也閉嘴吧,我有幾句話單獨和他說,說完就走。”
“憑什麽……”
“憑什麽聽我的?”莊棲打斷他們,“你們來來去去除了這一套還有什麽?直接找人把我打一頓,不是更痛快?”
莊棲看向氣得直抖的莊翔天:“你怕什麽呢?怕我帶一身傷找你爸告狀?”
莊翔天惡狠狠望著莊棲,覺得這人就是披著人皮的禽獸,從骨子裏就壞透了。
“你,還有你。”莊棲指了指那兩個發小,“這裏沒你們的事,出去,把門關好。”
兩發小打量著莊翔天,等他發個話,是繼續死扛,還是他們暫時撤退。
“別看他,看他也沒用。”
沒想到他們等來的還是莊棲這個惡人冰冷的話語:“他要真有能耐,現在就不是這德行。把我惹急了,回去告個狀,他就完了。”
“你卑鄙無恥小人!”莊翔天屈辱極了,“你除了在我爸麵前演戲,你還會幹什麽?你這麽會演,怎麽不進娛樂圈啊,那兒不少老板喜歡走後門呢,爽死……”
莊棲又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瓶礦泉水,瓶口抵在莊翔天唇邊:“再胡言亂語一句,我塞你嘴裏。”
兩個發小也看明白情況了,說白了還是人家的家務事,還是讓他們關上門自己解決吧。
出去後,兩人順便把外麵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都清了清。
會議室裏,莊棲揪住莊翔天前襟的手鬆開了,他把水瓶放回桌麵,與對方隔了幾張椅子坐下,雙方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這場鬧劇,什麽時候能結束?”
莊翔天眼裏染上茫然:“什麽?”
莊棲歎了一聲,按了按眉心:“動用手裏的關係,四處打壓我,哪家公司敢用我,你背後給人家使絆子,還給我捏造汙點……處心積慮到這種地步,你又能得到什麽?有這精力,用到別處去不好嗎?”
“對付你還用得著處心積慮?”莊翔天嗤笑,“哼,坐井觀天。像你這種一事無成,還要在廢物老板手底下受窩囊氣的小員工,根本想象不出我有多大能耐,對付你,我隻需要動動小指甲蓋,就能讓你痛不欲生!”
莊棲沒忍住,哼笑出聲:“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手下留情?”
“別做夢了,我不可能對你手下留情。”莊翔天說,“隻要看到你不好過,我就舒坦了,那是一種你想象不到的暢快!”
“為什麽?”莊棲問他,“你自己也說了,你哪裏都比我好,你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放過你自己?”
莊翔天背脊慢慢彎了下去,額頭抵在桌麵上:“我覺得……有什麽用?他們不這麽覺得啊……你隨手買袋橘子回去,他們都會誇你懂事,我花十幾萬給他們從國外帶禮物,他們隻會說我亂花錢……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啊?因為你爸媽死得早?所以你有特權,我就活該一輩子在你的陰影下?”
莊棲仰起頭,鏡片上不知什麽時候起了薄霧。
他也想知道,為什麽偏偏是自己。
沒有一點征兆,自己再也等不回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為了早點趕回來陪他,恰好是那個時間,恰好是那個路段,恰好是自己的父母……
得到消息的大伯,滿身狼狽出現在他家門前,要帶他去醫院見爸媽最後一麵,他因為抗拒,不肯接受事實,連那最後一麵也錯過了。
他無法原諒自己,這輩子都不能。
後來,大伯把他接過去,告訴他,以後這裏就是他的家。
大伯對他很好,伯母人也溫柔,大伯老來得子,對小小的莊翔天溺愛到沒邊,就是這個從小嬌縱的男孩,那天,拿出自己最心愛的玩具,到他麵前說:“你別難過了,以後我的玩具分你一半,我們一起玩。”
那一刻,他想,自己或許真的可以試著,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
但是,不行。
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硬生生讓別人分去一半,這樣的落差,有多少人能受得了?
莊翔天從他出生起,得到的便是全部的愛,不止是他的自己父母,家中長輩,還有莊棲的父母,原本連莊棲也該寵著這個最小弟弟。
一瞬間,全部顛倒了。
最痛苦的不是從未擁有,而是得到後,又被收回,還在自己眼前,給了另一個人。
莊翔天受不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忍了多久,有一天終於爆發了。
“莊棲,莊棲,又是莊棲,到底誰才是你兒子啊?他不就死了爸媽嗎?憑什麽所有人都向著他,都說他好?”
那是大伯第一次打莊翔天,莊棲攔在莊翔天麵前,不讓大伯再打,莊翔天卻從背後狠狠把他推開了:“你少假惺惺,你做給誰看啊?真惡心!”
“小棲你讓開,這事和你沒關係,這孩子,再不管他就完了。”
也是那天,挨了打的莊翔天衝進他房間,泄憤似的撕碎了他書和作業:“讓你寫,讓你寫,知道我爸為什麽打我嗎?都是因為你!讓你考第一,讓你再考……憑什麽讓我跟你學?你個孤兒,活該你沒爸媽!”
撕完了他的書,莊翔天又開始用拳頭捶他,小小的少年空有一身蠻力,每砸一下,都把吃奶的勁兒用上了:“你沒爸媽了,為什麽要來搶我的啊……你沒來之前,我爸他不是這樣的,他不要我考什麽第一,他讓我每天開心就好,怎麽全變了呢……你還給我啊,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啊……”
莊棲那天倒沒覺得莊翔天砸在他身上的拳頭有多疼,他心裏,比這難受多了。
他也搞不清到底為什麽,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我不想要你的,你有的這些,我原本也有……
我也有……我的驕傲啊……
“還給你,都是你的,我什麽也不要。”
那天,他是這麽對莊翔天說的。
從那以後,他離開了莊家,搬去了學校,後來又考去了別的城市。給伯父伯母的電話,也從最初一周一次,變成一月一次,再到逢年過節打一次,如今,沒有什麽特別的事,不會再打了。
他成功把自己變成了孤家寡人,內心卻坦然多了。
他對莊翔天應該是有愧疚的,他忘不了那個在自己麵前崩潰大哭的小少年……但是這麽多年了,不管對方怎樣,他隻想放過自己。
“我不會放過你的。”莊翔天的聲音重新把莊棲拉回現實,“你當初不是看不上我的公司,不願意給我打工嗎?怎麽樣,現在不還是落到了我手裏?從今以後,我要你活在我的陰影裏!”
莊棲倒是無所謂:“那你試試啊,弟弟發達了,想提攜哥哥一下,這可是好事,記得給我升職加薪啊。”
莊棲離開會議室前,想了想,還是對一臉陰鷙的莊翔天說:“我從來沒有看不上你的意思。”
我隻是想離你的生活遠一點,還彼此一個清靜。
莊棲下了樓,看到了一臉土色的老吳,剛才樓上那場鬧劇,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走漏,至少,大家都看出莊棲和那個投資人關係不簡單。
莊棲停在老吳麵前,老吳看都不敢看他,眼神閃躲著。
“我一直很感謝你。”莊棲說,“我知道會議室裏坐著那位少爺是什麽德行。你當初決定要用我的時候,我很驚訝,因為我知道,你會承受不小的壓力和來自他的騷.擾,所以我才容忍你的那些無理取鬧和苛責。我總以為,你是在他那裏受氣了,要從我身上找回來。”
老吳的頭,埋得更低了。
“但現在,我知道不是這樣。”莊棲長長歎了口氣,“這隻是你們的合作,你幫他折騰我,他從牙縫裏給你剃點資源,你就高高興興接了。”
說到這裏,兩人都沉默了。
“即使是這樣……”莊棲頓了頓,還是選擇繼續往下說,“即使是這樣,我還是要提醒你,他是莊家的少爺,就算手裏這點家底賠的一幹二淨,他還有他爸,還能回去繼承家業。你有什麽?你的全副身家,在他眼裏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玩具,想一想你輸不輸得起,再考慮要不要和他合作吧。”
莊棲回了自己的座位,視線和錢不盡滿是擔憂的目光對上了。
他輕輕衝對方眨了下眼,表示自己一點事兒沒有。
錢不盡衝他比了個“ok”手勢,徹底放心了。
莊棲雖然自認為自己一點事沒有,但是在這樣的環境和氛圍下,還和沒事兒人一樣坐下上班,心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於是,他做了個愉快的決定。
翹班半天,回家擼貓!
莊棲拿上自己的東西,毫無心理負擔地走出了公司大門。
沒走兩步,走廊上忽然有人大喊他的名字:“莊棲!!”
莊棲以為是莊翔天的發小又要來找事,回頭一看,來的居然是阮二少。
阮二少手裏正舉著什麽東西,飛快衝他跑來,莊棲頓覺不妙,拔腿就跑。
“別跑!”阮二少一邊追,一邊舉著那空氣清洗劑一樣的瓶子,對著莊棲一路狂噴。
說不出來的香氣散在空氣裏,被噴到的地方濕濕涼涼,莊棲抬起手腕一看,這個噴霧居然還帶顏色,他現在滿頭滿身都沾著噴霧噴出的粉色泡沫。
確定不是什麽具有腐蝕性的化學物品,莊棲扭頭開始倒追阮二少,阮二少見狀不妙,拔腿狂奔,卻三兩下讓莊棲給製服了。
莊棲把人壓在地上,抓住阮二少的衣領,把他拎起來,咬牙道:“答應我。”
阮二少抱著噴霧,弱小可憐又無助:“答應你……什麽?”
莊棲頂著一頭粉泡沫,所有的修養也在他麵前化成了泡沫:“有病趕緊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