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錦瑟華年
一路踏著萬水千山,看過海面的潮起潮落,感受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夏季傍晚時分的柳州人家極為熱鬧,落日餘暉灑在江畔粼粼波光。
晚霞映水,漁舟唱晚。
我側躺在軟榻上閉眼傾聽著漁民打撈的趣事,感受著他們的喜悅。晚涼新浴,我手搖著白絹扇倚在酒樓的樓閣中,看青山圍繞江畔,江中漁火晚歸。
待到夜晚時分,月色灑下片片清暉。
車水馬龍的花市街頭,燈火輝煌,繁華而迷離。花燈高掛,幾艘華美的花船搖著船漿緩緩駛入江面。幾曲旖旎的歌聲傳入耳內,聽得人面紅耳赤。
我拎起裙擺隨著人潮湧動,來到戲台上看著戲子演著他人的故事。
我看的極為入神,從女子與書生初識於柳州到相愛再到書生寒窗苦讀上京趕考的分離,書生與她約定,金榜題名便是你我成親之日。女子日日在江畔徘徊苦等著情郎,十幾年如一日,卻不想書生高中狀元衣錦還鄉之時,女子早已香消玉損。書生默默撫過她長滿荒草的墳頭哀聲痛哭,求而不得。
我金榜題名只為與你榮華與共,可你怎麼就這麼狠心的舍下我,留我一人在世間獨自清歡。
除卻你,這錦瑟華年,誰人與共。
聽罷一曲歌戲,雙淚早已打濕了衣襟。搖著白絹扇悄然退開了戲台,滿心戚戚。
花船緩緩駛向江岸,衣著華貴的富家子弟從花船而下。
我卻偶然瞟見一抹風姿綽約的身影,男子背對著我負手立於花船之上,江面的風將他的衣袂掀卷,烏黑的髮絲劃過好看的弧度。
下意識撫上手腕中的鈴鐺,卻是空空如也。
擁擠的人群推攘著,眼見花船重新駛向江中,我顧不得眾人的眼光,輕點足間躍上花船。
花船上的嬤嬤見我的突然來到深感驚訝,「女兒家怎肯隨便踏上這花船,快些下去,莫打擾了公子容華。」
公子容華?
我不信!
持扇的手撥開擋在我身前的嬤嬤,嬤嬤知曉我要前去花船船尾忙將我拉住。而她豈是我的對手,手上微微施了法便將她推出幾步。
趁此忙提起裙擺躍上船尾,那抹風姿綽約的身影仍倚在船欄,月光在他白衣勝雪的衣裳上瀉下一襲銀暉。
珩淵。
歡喜的上前拉住他的手掌,淚水迷漫眼眶。我仰頭看著他,他側首回眸,雙眸似若梨花春帶雨,只一眼足以令萬物失色。
是玉煦!
我錯愕的鬆開他的手,緩緩退後了幾步,懸淚欲泣。
「姒錦?」玉煦輕輕蹙眉,頗為意外。
腳步聲愈來愈近,嬤嬤身後跟著一群手持長棍的男子。
「公子這…」嬤嬤吞了一大口唾沫喘息的看著玉煦。
玉煦長眉輕蹙,清淺的嗓音柔柔響起,「無事,我故人。」
待他們走後玉煦才開了口,「你怎獨自一人在此?珩淵呢。」
輕輕搖著腦袋,生怕被玉煦看見我的脆弱,我道:「我和珩淵走散了,錯把你當成他了,抱歉。」
他挽起嫣紅的唇瓣,「我知曉,你快些回去吧,別讓珩淵擔心了。」
我抿唇,無措的看著青色小鞋,「搶婚一事抱歉了。」
「無礙。同心愛之人在一起才好。」玉煦笑著送我下了花船。
我心念一動,御風飛往九幽之地。
四年光陰,原來時光已悄然流淌。九幽同以往分毫未變,夜晚燈火亮堂如白晝,喧嘩聲不絕於耳。
九幽幾十丈高的城樓上,燈火飄渺,魔界旗幟隨風發出獵獵聲響。
猶記得四年前的夜晚,我手捧竹葉青酒站在城樓之上,醉眼迷離的抬眸看著珩淵的側顏。珩淵垂首投我一笑,雙眸似沾染上夜幕的星光,光華灼灼。
便是這樣的夜晚我朝珩淵吐露出心事,姒錦傾慕神君。
而今隻身一人故地重遊更添幾許落寞。
要了一壺竹葉青酒,柔和爽口的酒香瀰漫在唇齒間,我眯著微醺的雙眼佇立長生殿外,結界泛著冷光。
珩淵好似赤足而立於長生殿的石階上,鬆鬆垮垮的披著暗紅色蓮紋長袍,薄薄的月光在他長發灑下一道弧光。
『現下三界局勢動蕩,你獨自一人別亂跑。』
我笑著伸手接住月下銀暉,再回到九幽我曾經熟悉的地方卻恍如隔世。
仰頭喝了一口竹葉青酒,隨著一陣笑聲,一團如火焰般的小小身影朝我跑來,個頭不高才齊我腿間。
小小的孩童雙手抓住我裙擺,仰頭脆生生道:「姨母!~」
我瞧她身著男童衣裳,俊俏的眉眼卻像極了紫鳳。
她扒開胸口的衣襟吃力的掏出掛在頸間的鮫人淚來。我看見這鮫人淚一時心中酸澀不已。
這是紫鳳同寐蕪的孩子,這是絳嫵?
我試探的喚了一聲:「絳嫵?」
見她點頭,我蹲身將酒罈放在地上,驚喜的將她抱在懷中。
「姨母!~」絳嫵頗為害羞的將紅通通的小臉埋在我肩頭,「義父,說是你,姨母~」
聞言我哭笑不得,摸著她毛絨絨的小腦袋,我說道:「君臨說我是你姨母?」
絳嫵用力的點點頭,黝黑的雙眸純凈無邪。
「找義父。」她指了指長生殿後頭,掙扎著要我放她下地。「姨母,我們找義父。」
肉乎乎的小手攥著我直往紫風居所跑去,熟悉的夜色熟悉的場景,卻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我揉著泛酸的雙眸揚唇一笑。
君臨仍如初見時的模樣,坐在月桂樹下的石桌旁。白玉簪將長發鬆松綰起,青色的煙紗長袍曳地,月光溫柔的撫過他側顏,滿目柔情。
「義父,絳嫵找到姨母。」
君臨回眸起身,看到我的那一剎那殷紅的唇角挽起好看的弧度。
「小姒錦~」
一如初見般熟悉的嗓音,溫熱的淚意毫無預兆的順著眼角滴落在了衣襟上,我忙抬手掩面,拭去臉頰上的淚珠。
站在我身前的這個人他是所有陰謀的開端。
若不是他秧歌怎會魂飛魄散,若不是他紫鳳怎會死在朝歌劍下,朝歌怎會永生囚禁於蒼穹海域,寐蕪又怎會捨得棄剛出生的絳嫵而去。
若不是他,珩淵又怎會長眠於蒼穹海。
我應該恨他,可我卻不受控制的抬手將他抱住,輕聲呢喃,「君臨,我只有你一個朋友了。」
君臨手掌撫過我腦後的青絲,聽得他誠懇的聲音傳入耳畔。
「對不起,姒錦,對不起。」
我緊緊的咬住唇瓣,在他胸膛前放肆的大哭。
「姨母~不哭。」
小小的絳嫵爬上我手臂,學著君臨的樣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我後背。我深感報澀,在她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此次來魔界還走么?」君臨問道。
我摸了摸絳嫵頭頂的髮髻,「嗯,我要在人間帝都長住。」
君臨的桃花眼眯成彎彎的月牙兒,「也好。」
我看著男童打扮的絳嫵不由得疑惑出聲,「為甚你要給她穿男童的衣服?」
君臨拍了拍絳嫵的頭頂,無奈的長嘆一口氣,「這孩子心性野,當成男孩好養。」